考棚前人山人海,肩接踵。
半夜時分,沒有后世的聚燈,只有考棚前兩只大紅燈籠,約能照見門口排隊場的人。
好幾個縣的考生和送考者聚在門口,人著人。崔稚原本是跟在魏銘后的,只是皇甫騰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見了魏銘就像螞蟻聞見了糖,湊上去就粘住了。
崔稚對他們兩人里的海防要務興致不大,抬頭去看各縣挑起的高高矮矮的高腳燈籠。
古人考試團的辦法和現代旅游團如出一轍,都是挑一個高高的標志,引著自己人聚過來。現代人大多挑小旗和絨娃娃,古人則挑了燈籠,在這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明亮又有趣。
安丘縣挑了一直巨大的蟾,據說是郝修的主意,要湊上了蟾宮折桂,但畫風實在魔幻。安東衛高腳燈籠的造型像極了海上燈塔,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安東衛。益都縣的也頗有意思,就是一盞普通的燈,但是染了青,好似那涵義是,益都就代表了青州。
崔稚這麼多看了幾眼,再一轉頭,魏銘和皇甫騰不見了。
倒也不急,反正安丘縣巨大的蟾蜍在那,只是這邊岔開人流過去,腳下忽的被誰的腳絆了一下,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仰,還沒站穩,就又被人一,終于呱唧摔在了地上。
還沒察覺到摔疼,前面一人大腳直接踩了過來,若是不收手及時,這只手怕是要休整半個月了,但避開了手,沒有避開。
小毫無預兆地被人攆了上去,崔稚疼地了出來。但是考棚前人聲嘈雜,這點聲音,充其量就是蟬鳴。
崔稚突然怕了,掙扎著爬起來,可是連連被人踢了兩腳,還差點絆倒一個人。
再這麼下去,妥妥地踩踏事件啊!
剛賺了點溫飽的錢,還沒大展宏圖呢,怎麼能命喪考棚前面?
崔稚大聲地喊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突然有個聽過的聲音,在旁喊了一聲,“快來幫忙!”
話音沒落,就被兩雙手大力揪了起來,頭暈目眩之間,瞧清了恩公——孟中亭和小廝松煙。
“孟案首?”崔稚疑了一下。
孟中亭本沒認出來,這話一出,孟中亭一愣,湊著高腳燈籠的細看崔稚,眉頭皺起又挑高,“你是那天說按臺要來的小男孩!你怎麼穿著孩子的裳?”
崔稚這才想起今日沒黑臉,當下也不解釋,嘿嘿笑了一聲,道:“多謝孟案首。”
人依然擁,剛過去一人,又將崔稚撞得打轉,孟中亭問:“你兄長呢?是不是進了考棚了?這不是胡鬧嗎,怎麼能讓你送考?你是哪個縣的?”
崔稚看過去,在他嬰兒的臉上看到了認真的焦慮,心道這個小孟案首人還好,答道:“我哥哥還沒進去,只是被人散了。我一會跟著我哥哥的廩保回去。”
孟中亭聞言松了口氣,“那就好,考棚前面得很,我讓松煙送你去找你哥哥。”
他說著,拿過松煙手中的考籃,松煙似有擔心誤了孟中亭的事,崔稚連忙道:“不用,我剛才聽見我哥哥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考棚前果然響起了魏銘的聲音,“小七!小七!”
崔稚趕忙應了一聲,唯恐孟中亭瞧出來所謂的哥哥,并不是段萬全,而是同他競爭案首的魏銘,急著側了子,“孟案首,多謝你,祝你考試順利!”
說著,一側,朝著魏銘呼喊的方向去了。
待到聽見“小七,剛才跑哪去了”,孟中亭才回過了頭來,和松煙一道往前走。
松煙笑道:“六爺從哪認識的這小七丫頭!倒是伶俐,只是怎麼不祝咱們六爺取了頭名呢?”
孟中亭往崔稚跑開的方向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中沒有半分影子,“或許想讓哥哥中案首吧。”
“那倒也是。”
三天后,府試全部結束,等了一日之后,第五日,勤懇而執著于學的知府大人,將名次親自寫上了榜。和縣試一樣,府試也用的圓榜,圓圈正中是案首,然后從向外,名次逐漸增加。
案首那個位置,凡是來看榜的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名字只有兩個字——魏銘。
崔稚毫不意外,問魏銘,“前世你考進士中了多幾甲幾名?”
“二甲十二名。”
崔稚看著背著手仰著頭看榜的魏銘,再看唏噓在榜下的考生,又想到嬰兒的年,心道,這真是一場沒有懸念的爭奪賽。
人群外已經有人開始算錢了,魏銘的,這回可算是小賺一筆。
“那孟中亭呢?他前世中進士了嗎?”
魏銘轉頭看了一眼,“他名次在我之前,且他小三元一路到了鄉試,中舉之時,更是那一屆解元。”
崔稚長大了,那小孟案首還這麼厲害呢?!
“魏大人,你說你會不會這一次,把他打擊得一蹶不振?”
“怎會?”魏銘笑道,心愉悅地替崔稚把黃揪揪上,蹭松了的頭繩系,“你怎麼心起孟中亭了?”
“還不是因為,人家遇上了你這個大魔王?”
崔稚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沒說出口,一轉頭瞧見了從人群中垂頭走出來的孟中亭,松煙跟在他后,滿臉焦急地跟他說些什麼,他只當聽都沒聽進,頭垂得更低了。
救救孩子吧!這個可憐見的娃,好端端的第一名落到了第二。
崔稚簡直覺得魏銘是在作弊了。但那也是腦子里的真才實學啊,只能說孟小六,運氣委實不好。
魏家就跟炸了一樣,不要說魏家,整個安丘縣都炸了。
他們是看著魏銘上公堂,看著魏銘參加仿試大會,看著魏銘中了縣試案首的。
現在魏銘府試拔得頭籌,安丘讀書人臉上,那是要多金,有多金。一個個走出安丘,昂首,拍著脯道一句,“今年府里案首,可是我們安丘的娃!”
吾家有娃初長,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魏銘囑咐田氏閉門謝客,田氏暈暈乎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還讓崔稚跑到泰山石敢當上,給魂。
崔稚暗自好笑不已,前腳幫田氏了魂,后腳就讓宋氏酒樓給糖豆和本月食神覓到的食打折,慶祝安丘出了神。
也要跟著小賺一筆,倒是閉門謝客的魏銘,被知縣李帆請到了縣衙。
李帆當然也是恭喜他中了府試頭名,并且鼓勵他繼續勤勉讀書。要知道知縣在任的政績考察中,治下學政可是重要一項,若能出幾個舉子進士,李帆臉上也有。魏銘才初科舉,等到中舉,李帆早已調離了,但他惜人才,曉得魏銘有大志。
“我聽說你閉門謝客,這般甚好,明年提學道舉辦的道試,若你也能取得頭名,日后舉業會容易一些。當然,你有今日之績已是不易,舉業路漫漫,秉持恒心前行才是。”
魏銘教,又聽他問,“你之前,確實只念過兩年社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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