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虛真君遙遙凝著消散殆盡的劫雲，神複雜，滿目都是數不盡的沉重和嘆息。

隨行的修士上前，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老者一個作揮退。知道師傅現在並不想聽什麼安之類的話，華耀真人輕輕地退出了府，將偌大的空間留給這位老人。

「劍生，那孩子，本座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淩虛真君有三子，大兒顧石始，二兒顧元堂，三兒顧劍生。三個兒子中，他最疼的是小兒子顧劍生，也是他所有孩子中最為天賦卓絕的一個。

然而天妒英才，這孩子終究是福薄，早早就與世長辭，徒留下孤兒寡母。

這位兒媳婦也不是省油的燈，不到一月上了對頭，了元嬰道君的姬妾，而後又了正室，誕下一對雙胞胎。此過程不過兩年的功夫，那時淮哥還隻是個牙牙學語的孩。

淮兒生來帶有弱癥，好幾次差點夭折在大病中是他小心嗬護，日夜照看才勉強撿回一條命來。及至修鍊的年歲，又被查出靈有瑕疵，道孱弱，難以天年。

同門有人勸他看開些，莫要投太過，免得以後失去傷心。但他怎麼能？怎麼願意？那孩子是劍生唯一的子嗣。他已經會地喚「祖父」了。

他怎麼能、怎麼忍心放棄？就這樣帶著渡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

淮兒跟他的父親一樣天資卓越，拖著這副不中用的也能一次次突破金丹的境界，可，在那之後又一次次散盡靈力，以求茍活。

作為祖父，他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為一峰之主，眼見著一個天才就這樣埋沒更是痛惜。但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忙無目的地尋找凈靈花的下落。

可惜，剔靈草作為能夠改變修士資質的絕世珍品又怎麼會隨可見。而為伴生花的凈靈花更是寥寥無幾。

的確有幾次已經尋到要運送回來都在半途橫遭意外。淮兒終歸是跟他的父親一樣命薄。

在淩虛真君心中，他其實早已是放棄了讓淮兒好起來的希，隻是不曾言明。

他不曾放棄淮兒的時候尚且有人輕慢於那孩子。若是待到真的放棄的那一天，他不敢相信那些人會這麼對待這孩子。

就這樣吧。既然沒辦法助他走上更遠的長生路，也沒法讓他安安穩穩度日，就維持現狀罷。

讓他如此一生就好。終歸這一生也不會太長。

待在這偌大的府裡，淩虛真君忽然覺得很冷，心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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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兒，你現在覺怎麼樣？可有好些？」顧玉華放下手裡的東西，坐到榻邊，憐惜地年枯黃細的頭髮，給他掖了掖錦被。

「好些了。手腳好像也更有力些，聽祖父說為著尋藥引，堂兄您廢了不力。」顧淮的臉十分蒼白，氣息已然十分虛弱了，每次他散功都會變這樣。這種狀態還需要持續一段日子，直至能夠再度承靈力。

顧玉華點頭應是，不經意似地看了眼站在床邊如同石像一般撂然不的金丹真人，道：「這是我應該做的。本就是我那不腦子的蠢弟弟惹得禍，若不是他，說不定你已經好了。我心有不安啊。」

顧淮的目變得暗淡起來，語氣淡淡地道：「不礙事。說不定我跟那靈藥無緣，之前也有數次尋到，最終都沒能來到我手裡。看來上天並不想我那麼快好起來。」

顧玉華一副言又止的模樣，像是忍不住般問道：「淮堂弟，你有沒有想過暫時放棄修鍊，不要再做徒勞之功。我不是讓你從此之後再也不修鍊了，而是不用像這樣反覆散功。你且緩緩，帶到祖父為你尋得靈藥再行修鍊也是一樣的。我實在是不忍心再看見你白白忍散功的苦楚。」

「堂兄。我心裡有數，隻是想找點事做做。這樣像死一樣日復一日躺在床上，非吾所願。就算終是要失去，至我還算得上是曾經擁有。一點點痛楚，我熬得住。」年偏開頭看向窗外，一隻黃的小鳥在枝頭蹦蹦跳跳，與紅的花蕊相得益彰。

春天來了。

「你……唉，不說了，整一倔猴兒。」顧玉華滿臉無奈給年整了整床鋪。

「堂兄，你的熏香很好聞。好像自我有記憶起，你一直都在用這個，是在荷包裡了嗎？」一直都在看窗外風景的顧淮冷不丁道。

顧玉華愣了下，下意識去索腰側的淺荷包笑道：「是嗎？這是我母親最的香，時常常調製放置在荷包裡，後來長大了已經習慣這個味道，離不開了。你喜歡的話，我再遣人送一些來。」

「好。」

「你好好歇息，改日再來看你。」顧玉華了年的額發，起正要離去。

「阿兄……」年突然拽住青年的袍角，眸裡滿溢著懷念和慕。

顧玉華頓了下，臉上有一瞬間的凝滯，很快又笑開來：「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我了。」

「昨夜我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跟你一切玩耍的日子。那時候我跟玉林都很喜歡追著你玩。」年的睫羽輕抖輕聲道：「你最疼我們了。」

「是，我最疼你了。」看著顧淮漸漸沉夢鄉，顧玉華輕輕拉下對方的手，放被子裡，好生蓋章。

「做個好夢。」

顧淮陷了雜的緒裡，夢裡紛紛擾擾，有什麼在拚命追趕他。

最後他逃到一座寺廟，那兒隻有一個門，開啟，有個人靜靜地坐在榻上。那是父親的管事，前些日子見過一麵，他裡念唸叨叨，一直在說些什麼，顧淮聽得不真切，隻覺得頭痛裂。

「……此香有凝神靜氣的功效……可惜……於先天不足者而言等同於慢毒藥……」

「……輕者上癮，重者斃命……」

「……毒藥……」

……毒藥……

顧淮睜開眼睛。

屋靜悄悄的，隻有屋外的鳥兒嘰嘰喳喳在，幾抹冷香飄來，一派生機盎然的春日風。

寒冬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