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莊和學堂沒費什麼工夫就順利的開起來了,里面收留的全是那些帶著孩子卻有無家可歸的婦人,偶有世凄慘,境艱難的孤子,清嘉并不拒之門外。
孩子們在西苑讀書,婦人們在東苑做活,生活起居這些瑣碎事均在后院。這樣近的距離既可以很好的照料到孩子又可以為自己平添一份收,大家都很是滿足,做起事也就更加盡心盡力起來。
清嘉經常瞧見那些孩子下了學之后便像是放出籠子的小雀一般飛撲向自己的母親,場面歡喜溫馨,心里頭也到暖暖的。
唯一比較頭疼的便是暫時還未有教書先生肯來,清嘉的要求其實很簡單,這些還是剛啟蒙的兒,只要是個讀過書的秀才便可勝任且開出來的薪酬不算太低,但十多天過去了仍舊未有人前來任教。
清嘉十分不解,這才找人得了一份城中有功名人的名單,一一上門去請,但無一例外都被婉拒了。
原因無他,便是那繡莊和學堂同一宅,無遮無攔,男有別,授不清,有礙彼此聲譽,任由清嘉怎麼懇請均是不肯。
萬般無奈之下,清嘉只能暫時當做夫子,教這些孩子握筆寫字,讀書誦文,有些時候教著教著便想到了陳巘,遙想當初,他教自己也是這般景。
一別數年,相思無解。
每當夜深人靜閑下來的時候,總會想起他,自己這一耽擱就是三年,聽聞云城的戰事已經在一年前便已經結束了,那個時候清嘉心慌意也找了些人幫忙打探消息,但終歸是與朝廷對立的局面,哪里能得到什麼準備的答復,不過一知半解罷了。
也不好弄出什麼大靜,只好暗自心焦忍。好幾次都想悄悄離去,但都因種種原因作罷。雖然面上風平浪靜,日子也還算安穩,軍中眾人上到首領,下至新兵都對禮遇有加,幫了不忙,若是是個男子安心待下來要事想來不難,但卻并無那樣的雄心大志,一心念著那遠方的人,只要一日不在他邊自己就像是那無的浮萍一般,沒有歸屬和安全。
現如今的名氣是越來越大,當初心來學的醫不曾想如今竟也有如此造化,活人無數,積下了多功德,走到哪里都是備尊敬,有些時候也在想其實上天著實厚于。
回想當初,那個在棲霞山上什麼也不知的自己,真是恍如隔世,這才多年歲,而今又是這樣一番天地。
在軍中到的磨練著實不,有些時候累得真是手也抬不起來,所以才有了今日對病癥的準把握。
傷,外傷,瘟疫,奇癥,無一不,無一不通。尤其是治療外傷的手段幾乎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地步,但凡還有一口氣在,在手下一過多半還能留有命在。
若斷言不可生,那縱然華佗在世也難從閻王手中搶人。
除去醫之外,閑暇時候也看書,很有人知道記憶極佳,幾乎可以達到過目不忘的程度,雖然軍中事務繁忙但并沒有落下看書的習慣,久而久之,見聞見識竟也毫不差了。
正因如此才敢真的開堂授課,雖然心還是想要找到愿意前來授業的先生,但若是沒有也是無妨,大道理不敢妄言,但總歸教些《三字經》《論語》之類還是出不了什麼岔子的。
每每聽到下面那些孩子聲氣的背著:“人之初,本善,相近,習相遠……”
清嘉覺得真的好可,一個個搖頭晃腦也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自己可從沒這麼教過,莫說背書了,是這麼瞧著頭就已經暈了。
白的團子們一下課就圍上來,先生先生的喚著,仰著一張張稚的臉,那鮮活的眼神只是能將人一顆心就碎了。
“先生,您上次講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典故還記得麼?”那學生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讓清嘉的不由自主心頭一,手他的頭,笑著頷首:“怎麼問起這個了……”
不等清嘉問清楚就瞧見他神神的從兜里掏出來一,現寶似的捧到面前,道:“這是我今早來上早課的時候在院子里抓的呢……”
那白的手心赫然躺著一只碧綠的螳螂,瞧上去應該已經死去多時,驚得清嘉:“啊——”
“……您不是說沒見過麼,學生特意抓來給您瞧瞧啦。”孩子天真的語氣實在是真摯不過。
清嘉雖被嚇得不清,但也被那純然的話語打,不忍心拂了他一片心意,只道:“謝謝小染,我很喜歡這個禮呢。”
說罷便用兩手指頭捻起那只螳螂,裝模作樣的瞧了瞧然后又還給他,道:“先生這下可算知道螳螂的模樣了,這還要多謝小染。這既是你辛苦抓來的便留作紀念吧,好麼?”
孩子靦腆的低下頭,不已,頷首道:“好。”
聲音又輕又細,跟他的子一般安靜溫,靜默無語。
他跟莊子里的其他孩子不同,無父無母是從外面撿回來的。那一日,上山采藥路過山腳下的一農莊,本想著去借宿一晚,誰曉得一走近才發現是座空村,半個人也無,正當要離開之際路過一間農舍,聽到了一陣響聲,似是重落地的聲音。
走近推開門一開,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從破舊不堪的床上滾了下來,瞧著那奄奄一息的模樣清嘉心知不妙趕將他抱到床上,一看他面上紅,手一探,溫度高的嚇人,原是發了高燒了。
清嘉給他退燒熬藥,照顧了一宿,見他醒來問了些況,這才知道這座村子廢棄已久,他也不過是流浪至此,淋了點雨便病倒在此了。
再細問年齡命,戶籍父母,均是語焉不詳,只說有記憶開始邊就沒個親人,小的時候便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各流浪,若是在城中遇到好心人便施舍點粥飯,若是在城外便尋些蔬果飽腹,曾經也有一對未有生育的夫婦短暫收留過他,但沒兩年那對夫婦有了自己的孩子這便又將他拋棄,一直到現在都是這樣活過來了的。
清嘉聽聞他世凄涼,孤苦無依,這半大的孩子若是在太平盛世還好,但在這樣的烽火世沒人照料定然是活不了的,這邊將他帶了回去,同那些孩子一起讀書。
“你可還記得你的名字?”
孩子著,茫然的搖了搖頭道:“以前他們我小安,但后來又不許我這樣稱呼自己了。”
清嘉聽了心酸,著滿山的火紅的楓葉,呢喃道:“停車坐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蹲下,笑著了他的頭:“以后,你就做竟染,可好?”
孩子懵懵懂懂,只覺得眼前的笑容既溫又麗,不覺點點頭:“好。”
清嘉牽了他的手將他帶了回去,如今小半年已經過去了,孩子對十分的依賴和親近,有什麼好的總想著給留著。
有些時候著這些可的孩子們,心中的浮躁和焦慮也就慢慢的淡了下來,終歸,這里有那麼多的人需要。
只是,清嘉沒想到的是趕鴨子上架的無奈之舉,后來竟是無心柳柳蔭,教的這批學生里還真的出了些非凡人。
一代文豪竟染,書畫大家浦元慶,國手孫華,后世名醫王留,這些都是后來響當當的大人,隨便哪個都是當代大家,座下門生無數,聲極高。
但盡管如此卻均在時都了清嘉的恩惠,后來見了人也都十分尊敬的上一聲老師,每逢生辰,必當備下重禮前來拜,一時也傳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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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這邊混的風生水起,陳巘卻在當初離了華都之后,沙場征戰,生死兩茫。那時他在軍中的地位已穩,一年前率軍滅了夷族之后,班師回朝,威武將軍便領了爵位,得了閑職,軍中的所有一切都由陳巘順利接手。
這時,他仍然沒能在華都久留,雖然西北已定,但東南勢危急,朝廷連年征討卻始終不斷,彼此糾纏已久,后來已經是疲于奔命,萬般頭疼。
往年雙方都是在拉鋸之中互相對峙,但這次海寇卻一反常態大舉進攻陸上城池,況危急,不得已陳巘再度領軍出征,支援東南,華都建好的將軍府那是一天都沒住過。后來好在東南海寇出了,這才給了嚴軍息之機,雙方簽訂合約,雖彼此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和平,但卻都默認了這樣的妥協。
畢竟,嚴朝尚有叛軍割據,東南都打了這麼多年實在是不急于一時,陳巘這剛打退了第一波海寇的進攻,正準備一往直前的時候,雙方議和,他再度班師回朝。
一月的奔波勞累,他終是到了賜的府邸之前。
管家早已等候多時,家中的奴仆丫鬟也一應俱在,見他下馬均恭敬道:“恭迎將軍回府。”
陳巘站在這座豪華堂皇的將軍府前,角一勾,這里的一切是何其的悉啊。
在不足百米之外的對面就是原靖國公府,他自長大的地方,如今他終究還是回來了,只是一切恍然如夢,心中卻落落寡歡。
為何如此?
如今他終是功名就,載譽而歸了不是嗎?
怎麼,心中還是空的厲害,一點都不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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