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欽原靜靜看著他,清冷的月輝灑了他遍,龍袍的金龍在此刻失去了所有的霸道和威武,有的隻是淒冷和孤寂。
楚雲間又連喝了幾杯酒,眼蒙著一層雲翳,以致清澈的月,都無法將那瞳眸的彩照得明亮。
顧欽原奪下他手的酒杯:“陛下喝多了,微臣送陛下回儀元殿。”
楚雲間卻猛地甩開他的手,“你何必同我講究那些個君臣虛禮?!今夜本是除夕,你既留下,便該陪我一道不醉不歸。”
說著,緩了語氣,手拉住顧欽原的手腕,認真地朝他舉杯:“欽原,今夜,咱們不談百姓,不談天下,咱們,隻是作為朋友,來喝個痛快!”
顧欽原沉默良久後,朝楚雲間拱了拱手:“既如此,臣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坐在乾和宮的漢白玉臺階,在月下對飲,直到天熹微,才雙雙醉倒在地。
守在暗的李其這纔敢帶人前,分別將兩人扶起,又著人將顧欽原送出宮。
李其親自扶著楚雲間回到儀元殿,掩隔扇,兩名大宮立即過來為楚雲間更靴。
楚雲間坐在床,睜開雙眼,那眸盡管遍佈,可此時卻無清明,哪有半分喝醉的模樣。
“陛……陛下?”正端著醒酒湯過來的李其愣了愣。
楚雲間輕笑一聲,“顧欽原,倒是個可用之才……”
李其的瞳眸驟然放大,原來,這喝酒夜談、互訴衷腸,不過都是陛下的試探。
看來,陛下果真十分看重這位顧先生。
兩名宮為楚雲間下鞋和外裳,伺候他換明黃,他聲音淡淡:“皇宮之,哪有什麼真心。他肯不顧病軀,強行陪朕喝酒盡興,倒的確忠誠。”
李其連忙躬:“恭喜陛下,攬得賢才!”
兩名宮伺候楚雲間在床躺下,放下帳幔,楚雲間聲音仍舊淡漠:“既如此,元宵的計劃,便由他去辦吧。”
說罷,便合了雙眼。
李其連忙稱是,轉正要帶著宮人們退出去,楚雲間又道:“今兒個正月初一?”
李其一愣,心裡怪他為何會多次一問,麵卻恭敬答道:“回陛下,正是。”
“去把朕書桌那隻錦盒,拿去國師府,送給那丫頭,說是……算了,什麼都不用說。”
話音落地,便再沒了聲音。
李其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卻也隻得應是。
而此時,一輛華麗的馬車載著顧欽原,一路駛回了顧府。
他被顧府的下人扶下馬車,麵如常地賞過那駕車的侍衛,便轉進了府。
直到府門被關,他才抬手捂住,鮮紅的順著指淌落,蜿蜒在病態蒼白的,格外目驚心。
府的下人嚇了個半死,聞著他濃烈的酒味兒,連忙將他往屋子裡扶:“顧先生,您這是喝了多酒?!您不能喝太多酒的呀!”
“無妨。”顧欽原艱難地邁雙腳,漆黑的眼都是冷漠,“好歹,取得了那個男人的信任……”
他做這幾個月,不停地應付楚雲間的試探,卻始終不能真正被他納麾下。
如今,靠著一壺酒近了他的,也算是賺到了。
……
另一邊,國師府。
沈妙言被外麵的炮竹聲吵醒,著惺忪睡眼,走下床,想著今天是大年初一,於是特地從櫃裡挑了套嶄新的裳和鞋子穿。
梳洗打扮好,從櫃子裡取出以前買的一遝紙錢、金紙元寶等,放在籃子裡,悄悄溜出了衡蕪院。
獨自跑到花園沒人的地方,在晨曦還未散去的大霧,蹲在一棵梅花樹下,將那些紙錢和金元寶點燃,恭恭敬敬地跪在旁邊,表十分端肅。
“爹爹,娘親,祖母,願你們在天無憂無慮,福壽安康。”雙手合十,眼都是虔誠。
寂靜,忽然有稚清澈的聲音響起:“你這樣,是沒用的。”
沈妙言回頭,瞧見蓮澈抱著把他還高的大掃帚,小臉都是不屑:“人死燈滅,什麼都沒有了,算燒紙,也是收不到的。”
正說著,不防沈妙言站起走到他跟前,抬手給了他一個栗子,隨即強拉著他一道跪下:“爹孃、祖母,他沈連澈,今後是我的弟弟、你們的兒子。咱們沈家的脈,由他綿延。”
說罷,按著蓮澈的腦袋,一同對著那堆灰燼磕了個頭。
“喂,沈妙言,你——”
“姐姐!”沈妙言再度給了他一個栗子,圓圓的眼睛裡都是認真,“我家沒有留下男丁,將來我嫁了人,沈國公府這一脈算是斷了。可我不能讓這一脈斷掉,我爹爹曾立下無數軍功,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沈連澈,你必須繼承這脈。”
蓮澈了腦袋,盯著麵前倔強的小姑娘,一雙眼深沉而復雜。
好半晌後,他才別扭地站起,抱著掃帚,繼續掃雪。
沈妙言跟在他後邊:“你那個‘蓮’字太過孩子氣,我給你改‘寒沙連騎跡,朔吹斷邊聲’的連。你記牢了,今後你代表的是沈國公府的臉麵,是我沈妙言唯一的弟弟。”
弟弟?
沈連澈不悅,“你別忘了,我是小太監,我是沒辦法延續脈的。”
“小太監?”沈妙言笑得腹黑,“忘了告訴你,你昨晚在廂房洗澡時,我在外麵等得無聊,去看了你。”
沈連澈猛地頓住步子,薄薄的白凈麪皮漲得通紅通紅,瞪著沈妙言,半晌說不出話來。
沈妙言卻毫不在意,依舊坦坦:“有什麼好害的,姐姐看弟弟,是多麼正常的一件事。”
很不正常好嘛!
沈連澈的耳尖都紅了,死死抱著掃帚,真的好想將這個蠢人掃到冰湖裡去啊!
沈妙言見他一副怒目而視的姿態,抬手了他的腦袋:“你乖乖掃地,國師磋磨你,是為了你好。等元宵節,我送你一份大禮。”
說著,見他還在生氣,目掃過他下,語氣很是不以為意:“你的還那麼小,被看了也沒有損失啊。”
又不是國師。
心暗自補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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