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了魏瓔珞那番話，弘曆簡直瘋了似的歡喜。

普天之下，率土之濱，隻要是他有的，就想送到魏瓔珞麵前，討歡心。

就連想要進寶月樓，見沉璧最後一麵，他也隻是猶豫了一會，便答應了下來，隻是不許一個人去，派了一大堆人跟著。

一群人浩浩行至寶月樓時，寶月樓前正一片忙碌，幾乎每扇窗門前都站著幾個太監，或手持木板，或高舉釘鎚，正在將門窗給釘死——弘曆既然能為沉璧起寶月樓，自然也能為起一座不見天日的監牢。

見魏瓔珞走來，眾太監忙停了下來：「奴才給令妃娘娘請安。」

魏瓔珞沒理會他們，著釘死的門窗出神。

「娘娘，您可千萬別同容妃。」小全子忙湊在旁道，「您在關閉時的苦，總得讓也嘗嘗！」

魏瓔珞搖頭笑笑。不搭他的腔。

小全子這個投機主義者，最終還是押對了寶，雖然一度投靠繼後，但最終還是在魏瓔珞這邊站穩了腳，還幫著狠狠坑了沉璧一把，因此魏瓔珞最後還是將他留在了旁。

「在外麵守著。」魏瓔珞吩咐一聲，便要踏寶月樓。

「娘娘，別啊！」小全子大吃一驚，「聽說容妃瘋了，整日又哭又鬧，還不抓傷人！」

「在外頭守著！」魏瓔珞拿出做主子的威風來，決定的事，他隻需照辦即可。

小全子果然是個好用的奴才，見魏瓔珞心意已決，他便閉上了，如一尊木人似的守在了門口。

魏瓔珞一步步上了寶月樓。

越往上，線反而越昏暗，偶有一兩線，從木板間的隙鑽，在地上畫出一條條縱橫。

在頂樓尋到了沉璧。

廣闊一層樓，原是跳舞的地方，如今空隻餘灰塵，背對著魏瓔珞，坐在屋中央，歪頭哼著一曲謠。

魏瓔珞轉到麵前坐下，抬起的下盯了好一會，忽笑道：「裝瘋這條保命之道，你領會的不錯。」

歌聲戛然而止，歪斜的腦袋慢慢直回脖子上，沉璧撥開臉上的髮，因為許久不見天日，故而麵板蒼白如紙：「你來了。」

魏瓔珞：「對，我來了。」

沉璧吃吃笑：「你為什麼來？」

魏瓔珞：「我來告訴你，因為這場刺殺，你的三位兄長到牽連，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

沉璧一聽，猛然捂住臉，嗚咽聲從指間溢位，彷彿下一刻就要放聲痛哭。

魏瓔珞卻道：「在我麵前，不必演戲了。」

「……哈……」沉璧緩緩放下手，出的竟是一張笑臉，「哈哈哈哈哈！！」

魏瓔珞定定著：「沉璧，我剛開始不明白，你要殺死皇上，多的是機會，為什麼要當眾行刺，你明明知道，一旦這樣做了，你的兄長一定喪命！」

沉璧仍在笑，笑得縱恣意，快活無比！

見這幅模樣，一個答案終於浮上魏瓔珞心頭，喃喃道：「原來，你一直想要的，就是他們的命。」

許是因為心好吧，沉璧竟笑著給了一個確切的答覆：「是，我想要他們的命。」

魏瓔珞沉默片刻，問：「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我已得償所願，沒什麼不能告訴你的。」沉璧彷彿被送了綁的馬兒，出了籠子的小鳥，渾上下都著輕鬆，隨意往地上一坐，就彷彿地上不是寶月樓的冰冷地板，而是鬱鬱蔥蔥的草原，笑道，「圖爾都日夜惦記著霍蘭部的大權，幫助清軍剿滅叛首之後，便在整個部落搜羅人，要獻給大清朝的皇帝！最後，他選中了我！」

魏瓔珞：「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沉璧：「那你知不知道，他用酒灌醉了我，將我送上馬車。我醒了以後，他們告訴我，若要兒子平安無事，便要乖乖聽話。萬般無奈，我答應了。」

魏瓔珞：「既然你答應了，為何要興風作浪？」

沉璧吃吃地笑：「路到中途，隨行的僕實在忍不住了，告訴我，阿夏跑出來，想要尋找母親，卻被圖爾都他們發現，連夜追捕，一時不慎，他摔了抓捕野的陷阱！他，摔下去了，摔得模糊！」

之後的事，再清楚不過。

沉璧原本想要隨子而去，卻不料被傅恆救了下來，既然他要生不如死，那就不要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我來紫城，從來不是為了得寵，而是為了報復，我想看見皇上殺了傅恆，再殺了你，最後再告訴他真相，讓他一輩子活在痛苦中。」沉璧嘆道，「我隻差一步就功了，這一步……咫尺天涯。」

之一字，一往而深。

沉璧隻差一步就能走進弘曆心裡，可就算走過去了，也隻會發現，那顆並不怎麼大的心裡，早已經住進了一個人，住不進別人。

這纔是真正的咫尺天涯，令人絕……打從一開始，沉璧的計劃就註定不能功。因為那顆傲慢而又護短的心，會拚命保護真正住在裡頭的那個人。

「好了。」魏瓔珞起道，「該說的都說完了，咱們也該散場了。」

沉璧著的背影，吃吃笑著：「對了，聽說你懷孕了。」

魏瓔珞腳步一止。

「恭喜你了。」沉璧道，到此時才帶了一羨，「你的孩子有名有姓，還有一個天底下最有權勢，也最為小氣護短的父親。」

「……為什麼從來沒聽你提過丈夫？」魏瓔珞回頭道，「你的丈夫在哪兒？」

沉璧垂了垂眼眸，平靜道：「我沒有丈夫。」

魏瓔珞一楞：「沒有丈夫，哪兒來的兒子？」

沉璧臉上出極古怪的笑容：「漂亮的臉，不一定是好事。名為部落聖，不過是饗客的人，哪兒來的丈夫呢？」

魏瓔珞定定著沉璧，張口言，卻不知說什麼好。

貌是人最大的武，有時候能夠傷人，有時候卻隻能傷己，是沉璧不夠聰明嗎？還是出不夠好？亦或者是子不討人喜歡？不，既聰明，又出高貴，還子討人喜歡，否則也無法將後宮那麼多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讓他們至深，又恨至深。

但這樣一個世間難得，彷彿天一樣的人，卻過著跟沒兩樣的生活。

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姓什麼……

沉璧笑了：「魏瓔珞，你很幸運，遇到了兩個你的男人。縱然我使勁渾解數，也沒讓皇上上我。我舌燦蓮花，富察傅恆還是要保護你。我真想知道，這兩個人，你到底誰呢？」

「沉璧。」魏瓔珞喚道。

沉璧歪頭看著，似乎在等的答案。

魏瓔珞卻沒有如所願，將這個問題的答案深深藏在心裡，魏瓔珞隻淡淡道：「瘋吧，瘋一輩子，你就可以活下去。」

沉璧怔住。

瓔珞：「保重。」

一步步下了寶月樓，一腳出大門，重又照在上，而在後，古怪的謠再次響起，帶著哭聲與笑聲，從窗門的隙間出來，回在每個人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