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春笑道：「自是因為了皇後懲罰，一時想不開，投井自盡。」

見他這個時候還不說實話，珍兒愈發覺得自己被他當做外人，不由得冷笑一聲：「宮裡誰沒過罰，區區三十鞭，為何要自盡？」

袁春這人極擅察言觀，見似乎了真火，便也不再瞞，隨手將鳥籠擱在花園裡的石桌上，拉著的手，聲道：「珍兒，你說過要支援我的，全忘了嗎？」

「我沒忘。」珍兒的神了下來，卻還是帶著一懷疑，「可皇上對娘孃的誤會越來越深，你真是在幫助娘娘嗎？」

「當然。」袁春信誓旦旦道，「珍兒，隻有這樣做，才能讓娘娘看清皇帝的真麵目，讓從自欺欺人中清醒過來！」

「可是……」珍兒仍有些猶豫。

雖然心悅袁春，卻也忠誠於繼後，否則也不會被袁春說服，做下這麼多足以殺頭之事。

原先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繼後，但漸漸的，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五阿哥廢了，四阿哥是禍首，十五阿哥纔多大年紀，現在可以繼承大統的，隻剩下十二阿哥。」袁春聲似蠱，著的臉頰道，「你看，我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一直在幫助皇後娘娘啊。」

珍兒有些掙紮道：「可是皇後娘娘越來越痛苦……」

「長痛不如短痛。」袁春道，「等到十二阿哥繼了大統，皇後娘娘就不會再痛，你我也能有個好結局了。」

珍兒看著他，眼前這個男人，像一顆裹著糖的毒藥，卻是人生中唯一的食糧，要麼死，要麼吃下去，故而掙紮片刻，終是點了點頭，幾乎是自欺欺人道：「我信你。」

袁春微微一笑，將摟進懷中。

珍兒長嘆一口氣，在他懷裡閉上了眼睛，於是沒有見到他眼底閃的那一抹厲，似斷頭臺上的鍘刀，刀起刀落時折的芒。

「五阿哥，四阿哥，都隻是個開始。」袁春抱著珍兒，如同抱著一隻難羔羊，心裡冷笑，「我要他新覺羅家嘗嘗什麼做滅頂之災……」

眾人不知他纔是幕後黑手，後宮上下，都在討論繼後的心狠手辣。

「那宮上全是燙傷，鞭痕，還有窟窿，哎呀，簡直不忍心瞧。」

「聽說是人淩，一時不忿，投井自盡了。」

「不是說隻罰了三十鞭嗎？」

「宮自戕是大罪，家人都要到連累，若非了非人折磨，怎會因為區區三十鞭自盡？」

這些話漸漸傳到太後耳裡，連帶著看繼後的目也與平時不同。

「你的病好些了嗎？」太後上下打量。

繼後平日裡打扮素凈，今日卻一反常態，濃妝艷抹，一華服，但再厚的妝容也不住眼底的烏青，強掩疲態道：「太後關懷，臣妾銘五。不過您瞧，這衫一月前量裁，今日送來竟窄了半寸呢，臣妾比往日還胖了不。」

太後點頭：「那就好，但也不要強撐著，南巡舟車勞頓，你若不住，就還是待在宮裡……」

繼後立刻接話道：「臣妾的子已經大好，自要隨行侍奉太後……」

太後臉上閃過一不願，又迅速掩了去，兩人討論了一會南巡時的隨行名單，幾個高位嬪妃自然是要一同去的，但在幾個阿哥格格上頭，卻有了些分歧。

「昭華昭瑜兩個貪食，昭華昨兒還一個人吃一道八寶鴨，克化不了，肚子疼了一整天。」太後搖搖頭，「不行，還是將這兩丫頭一併帶上吧，放在紫城無人照料，我不放心。」

繼後道：「太後，昭華昭瑜素日頑皮，皇上有心留下們，好好請教養嬤嬤教教規矩……」

太後本就不喜歡，又聽說自己旁長大的兩個格格頑劣，立刻沉下臉來：「那麼小的孩子，整日裡學規矩，把人都拘傻了。什麼規矩，我定的就是規矩，我倒想看看，從壽康宮出去的孩子，哪個敢說規矩不好！」

繼後尷尬不語。

「臣妾也覺得該讓們兩個留下。」竟有人開口替說話，而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魏瓔珞，卻見笑對太後道，「兩位格格年紀小，尤其是昭瑜，去年跟著去木蘭圍場，回來後大病一場，南巡一路奔波，臣妾唯恐們兩個水土不服，不如留下。」

太後雖然想讓這兩個孩子作陪，但更關心們兩個的，於是嘆息道：「那讓趙姑姑，周姑姑都留下，再從大宮裡挑四個伶俐的留下伺候，若有半點閃失，唯他們是問！」

幾人又討論了一番南巡的路線，時間一長，太後漸顯困頓，便散了。回宮路上，小全子低聲問：「娘娘，您何必管皇後去不去南巡？」

魏瓔珞走在一盞盞燈籠下，的臉一時被照得雪亮，一時又一片漆黑，淡淡道：「孩子們都留在紫城，若也留下，我纔不放心，所以，非去不可！」

這樣想，弘曆卻不這樣想。

養心殿，他掃了眼南巡隨行的嬪妃名單，便將名單放下，對繼後道：「你不必去了。」

繼後一愣，原本就已經蒼白的臉又白了幾分，幾乎與牆壁一：「為何？」

「你病了。」弘曆淡淡道，「這次南巡，你便留在紫城好好養病，不要跟著南下，奔波勞累之苦，免得加重了病。」

「臣妾無病！」繼後然變，「即便有病，也要南巡，皇上不讓，臣妾就隻好卸掉釵環，充作宮婢，一路侍奉太後！」

弘曆聽出話裡的威脅之意，皺皺眉：「明明生了病，為什麼要強撐，這番沿運河南下，歷經千裡之遙，你若在途中病倒了怎麼辦？」

繼後搖搖頭道：「皇上和太後都不在紫城，臣妾獨自留下，朝臣們如何議論，天下百姓又怎麼說？」

弘曆覺得自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忍不住嗤了一聲：「看來你在意的不是孝道，更不是禮數，而是皇後的尊嚴和威儀。」

繼後悍然抬頭道：「不，臣妾的尊嚴，也是大清的規矩與統！難道說，皇上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我這個大清皇後，在皇上麵前已了擺設，了累贅！」

此次對話，自然無疾而終。

許是因為猜忌，又許是關心的，弘曆到底不同意讓一同南巡。

繼後卻鐵了心要一同去，為此一整天水米不進，瞪眼躺在床上，心裡打定主意，弘曆一天不允，就一天，弘曆兩天不允，就兩天，無論如何，一定要隨之南巡。

否則，嬪妃，朝臣們一旦得了訊息，便會議論道：連南巡都沒？皇後是不是病的要死了？還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過錯，被皇上厭棄了？

打小沒過這樣的罪，第一天還好，到了第二天，就開始眼前發黑，連被子都想咬一口吃下去。

「額娘。」永璂得了訊息，匆匆回來勸，一勺米湯喂到邊，「您就吃一口吧。」

「你怎麼在這兒？」繼後避開他手裡的勺，厲聲對他道，「這個時辰你該在尚書房念書，回去！立刻回去！」

這樣多的罪，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永璂，倘若連南巡都趕不上，倘若失了寵，永璂的將來可怎麼辦？

永璂含淚而去，過了不久，竟又跑了回來。

繼後簡直恨鐵不鋼，正要開口訓斥他，便聽他歡快喊道：「皇阿瑪答應了，他答應了！皇額娘，你可以隨他一同南巡了！」

「……你說什麼？」繼後聞言一愣，「他……皇上他答應了？」

袁春端著一杯水走進來，永璂是一路跑過來的，早已跑的嚨乾涸，二話不說奪過水杯，咕嚕嚕喝起來。

「皇後娘娘，十二阿哥真是孝順，勸得皇上改了口。」袁春笑道。

繼後看著昂頭喝水的永璂，忍不住浮現出又又慈的笑容。

卻不料下一秒，永璂放下水杯道：「不，不是我，我在門口跪了三個時辰，皇阿瑪都不理，還是五哥厲害，他進去沒多久，皇阿瑪就改了主意！皇額娘，咱們可得好好謝謝五哥！」

他說得毫無心機，繼後卻聽得麵如冰霜，厲聲道：「謝他什麼！」

永璂呆住。

「沒出息的東西，竟還為此沾沾自喜！」繼後又可憐又失地看著他，「滾，滾出去！」

話一出口，已經後悔了，永璂有什麼錯？錯也是錯在五阿哥，他都已經是個廢人了，還那麼討弘曆喜歡……

永璂眼泛淚，被珍兒推著離開，臨出門時，忽然回頭道：「皇額娘，所有人都說你病了，我以前還不信，原來你是真的病了！」

說完，他便快步跑了出去。

珍兒想去追他，又放心不下繼後，正左右為難，繼後緩緩道：「讓他走。」

「娘娘……」珍兒轉回床邊，握住的手以示安。

「他跪了三個時辰，還比不上別人一句話。」繼後在笑，那笑容道不盡的苦，「可笑，真是太可笑了……在皇上的心裡，我們母子二人，本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

若一個人失到了極點，就會變絕。

而一個絕的人，做出什麼來都有可能。

該怎樣讓絕呢？袁春看著，心裡漸漸浮出一個小小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