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發瘋出手傷你,真出事兒怎麼辦?”
邵鈞說:“他要發瘋,我讓他瘋,我讓他發泄。我就不信這個人沒有心,不懂事兒。”
田正義心裡也不爽著:“那,羅強把我們三班好幾個人打了,這怎麼算?”
邵鈞理虧,嘟囔道:“這不是都關閉了麼……再說要不是王豹賊他媽手賤,有這事兒嗎?”
田隊長心想,羅強這是因為王豹手賤嗎?這廝明明就是憋著勁兒想打架,趕上誰是誰。邵小三兒就是護崽,還是爺們兒嗎,時不時就跟個帶小崽兒的母老虎似的,齜牙亮爪子。
才開春,北方的初春冷的,窗外寒風怨聲地嗚咽。
邵鈞往閉室裡搬了兩床棉被,倆人一人一個被。
羅強一整天沒吃飯,整個人魔怔了似的,僵地坐在鐵椅子上,一不,也不說話。
邵鈞了解這人了,也不強求,不發號施令。他也搬了一把椅子,就跟羅強面對面坐著。
屋裡冷得如同冰窖,放涼了心。邵鈞拖一條厚棉被把羅強裹了,再拖一條厚棉被把自己也裹了,盤蜷在被子裡。倆人裹得跟兩頭臃腫的熊似的,就這麼坐著,各自一顆腦袋,一雙眼,默默地看著對方。
過了好久,羅強說:“你回去。”
邵鈞說:“我看著你。”
羅強聲音沙啞:“我不拆房子,不讓你難做……你走,我一人待會兒。”
邵鈞特別認真:“我是你管教,你是我的人,你心裡難,有難事兒,你必須跟我說。”
羅強眼底暴一逃避和不耐煩,想逃開所有人,就想一個人待著,煩死這纏人的邵三饅頭了。饅頭面沒發好嗎?酵母多了,堿擱了,這麼黏!
羅強聲說:“我跟你說不著,沒你的事兒!我關我的閉,你給我滾蛋。”
邵鈞眼睛紅了:“啥沒我事兒?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羅強咱倆當初怎麼說的?你是我的人,你聽我話,你認我了!我管你,我幫你,我罩著你,你了我喂你,你病了、磕著了、傷了我送你去醫院,你老了掛了是我們這些人給你收送終!你讓人欺負了我給你討說法,你欺負別人了我跟你一樣背分!”
“今天就是你欺負別人了羅強,你惹事了你罰分我記過,你關閉我也關閉!罰你就是罰我,你丟人就是丟我的人,你明白嗎!你他媽在這屋關幾天三爺爺就陪你關幾天,你再說一句沒我的事兒?!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你答應我了!!!!!!!”
羅強別過臉去,不看邵鈞,眼眶卻慢慢潤,洇紅,像要淌出,漲滿了帶的眼淚。
頭一回不知所措,茫然而絕。
羅強把頭埋到被子裡,暴出後腦勺上那一塊堅微凸的骨頭。頭發剃到很短,只留一層灰黑發茬,月下綻出頭皮的青,顱骨紋路畢現。
後腦那塊骨頭,用老人兒的說法,那就“反骨”。
這人長這樣,天生的禍害,孽障,畜生,沒人待見,人神共憤!
邵鈞心裡也難,羅強已經牽他的心了,放不下。羅強在監區裡,每個月表現得好些,掙到了減刑的工分,都是在改造釋放的前進道路上往前邁出一小步,離那道大鐵門更近些,每邁一步多忒麼不容易!每回一惹事,這個月工分全泡湯了,好不容易邁出去,又再倒退著回去,怎麼就這麼難啊?!
他裹著大棉被,把椅子湊近些,手拍拍羅強的後腦:“我知道你心裡難,發生這麼大事兒,幹啥自己一個人扛?你傻不傻,你跟我說啊。”
羅強哼道:“跟你說啥?你認識我們家老頭子?”
邵鈞眼白一瞟,口氣自信:“我當然認識,你們七班所有的爸爸,我都認識。”
“你爸生了仨兒子,你們哥兒仨,你大哥老實心善,你弟是個小禍害,你是個大禍害。你爸爸手特巧,你做活兒的手藝都是跟你爸學的,你還跟你爸學做飯,你七歲會包餃子,九歲會蒸包子……”
“你後來生意做得很大,咱北京城一半兒的夜店是你地盤,道上人比你輩份大的你‘老二’,比你小的尊稱你‘強哥’。你沒結過婚,沒孩子,被雙規的X行行長他老婆其實是你婦,要不然你那些帳怎麼做的?還有,前兩天電視裡演的金凰節下雙黃蛋那倆影後,你別告兒我你沒睡過那倆的,圈子裡可都這麼傳的!”
有些是倆人平時你一言我一語閑扯時候說的,還有羅強沒待過的,比如這人有幾個婦,會告訴邵小三兒嗎?都是邵鈞各種渠道打聽到的零碎八卦,他腦子特好使,都記著。
他不待見的人,絕對不屑擱在心裡;他待見的人,他一條一條啥都記得清楚。
邵鈞故作輕松,逗羅強:“我說的都對吧?還有啥是我不知道的,你自己說?”
羅強白了他一眼,角一橫:“哼,你不知道的多了。”
邵鈞說:“還有,你爸爸疼你的,抓拐是你爸教你玩兒的,小時候沒吃羊吧?”
羅強:“……”
邵鈞把手到棉被裡掏,從兜裡掏出幾塊羊拐:“對嗎?”
那天他們玩兒過的羊拐,羅強轉臉丟一邊兒,邵鈞順手就給撿走,擱在兜裡帶著,說不上為什麼,手著的,有些膩。
羅強垂眼看著,抖,結/,罵了兩句“滾蛋”,“討厭”,把臉埋到棉被裡,使勁蹭了幾下……
羅強很犟,但是真架不住邵三饅頭比他還要犟,就是要得他低頭。
那天夜裡,羅強被邵鈞拖到床上,暫時睡下了,安靜了。
羅強抱著棉被,臉埋向床裡,不讓人瞧見。
這人其實一宿沒睡著,低聲咕噥著,嘮叨著,緒混,翻來覆去。邵鈞也裹了一床被子,歪靠在床頭,迷迷瞪瞪的,又不敢離開,聽羅老二瞎嘟囔,說了好多話。
羅強偶爾後背跳一下,脊骨抖,聲著氣,咳嗽,看起來非常痛苦。
邵鈞給這人胡嚕一把,手掌著後背,低聲安幾句。
羅強抓住邵鈞的手,手腕青筋糾結,手心兒裡全是冷汗,攥得邵鈞手都疼了,手背上掐出印子。
邵鈞其實哪會安人?他安過人嗎?平時跟犯人們勾肩搭背科打諢閑扯臭貧的他有,可是他也沒見過真章。小時候在一個大院裡,小鈞鈞是那個最能哭、最能鬧的娃,一家五六個大人捧在手心兒裡吹著、哄著,邵鈞哄過別人?邵鈞給誰幹過“保姆”這活兒?……
他這一晚上就沒消停,在羅強邊上竄下跳得,吹吹氣兒,捋捋,覺著這人怎麼突然就回去了,幾十歲的人,跟個小孩似的,遇上事兒還得讓你三爺爺抱著哄著!
邵鈞幾乎是從後半摟半抱著羅強,因為對方死拽著他,撒不開手。
這人渾冷汗把囚服都浸了,洇到邵鈞口上,涼涼的。眼瞅著羅強這麼難,這麼痛苦,邵鈞也跟著忽然就難了……
他湊過頭去,聽見羅強說:“我們家老頭子,早就不認我了。”
“他信老大,他疼小三兒,他不待見我……”
“小時候,我爸沒本事讓我們哥仨過好日子,我沒怪他。可是等我有能力讓他過上好日子的時候,他不認我……”
“老頭子是讓我給氣死了,是因為我,是我……”
“小三兒咋樣了,要是你個饅頭能在小三兒邊罩著,就好了……”
一九七六年的夏天,注定了不平靜。
那年是羅家最難的一年,羅媽讓鄰居抬上三板車往醫院拉的時候,已經見紅了,子上全是。
羅強從打零工的煤場一路往醫院飛奔,頭發茬裡都是煤渣子,兜裡還揣著打工掙的票。九歲的男孩能幹啥?他就在煤場邊兒上給人拉廢煤渣,拉一小車掙兩分錢,拉一個晌晚他能掙兩,兩那時候可也是錢。
羅小三兒難產,據說是腦袋生得太大,又踢,胎位就不正,把這孩子卡著了,鑽了很久鑽不出來。
最後上鉗子弄出來的時候,羅小三兒的小臉都憋紫了,護士急得打他屁打了好幾下,打疼了,才終於哭出來,哇哇哇的。
小醫院條件不太好,庫本沒,孩子保住了,大人沒了。
一個鰥夫拉扯三個兒子,特別不容易。大雜院裡的大媽大嬸二大爺都很疼羅小三兒,一人給孩子喂一口飯,吃百家穿百家長大的。
羅小三兒屬龍,生下來就有十斤,是遠近胡同有名兒的“十斤娃”,力旺盛,會哭鬧。鄰居都說,這臭小三兒哪是娃啊,這簡直就是一條小黑龍,長得黑壯黑壯的,厲害著呢,了,一出生就要他親媽的命了。
羅爸爸那時在西單國營的老字號飯莊鴻賓樓上班,是後廚的大師傅,老手藝人。格沉默,手巧,能幹。
鴻賓樓是主營京津傳統風味菜肴的名店,那時候可有名了,除了“老三順”和全聚德,就屬鴻賓樓了,河鮮海味特一絕,全羊席大宴膾炙人口。羅家老爺子穿著一白,在冒著熱氣人聲鼎沸的廚房裡忙碌,用細的刀工切出紙片薄的牛和羊。
羅爸爸每晚下班,就著夕的亮,在平房小屋裡細細地雕蛋殼。
老大在院裡搬白菜,拿大缸激酸菜,醃雪裡蕻。
老二拿小鍋熬米糊,盛到個搪瓷缸子裡,喂小三兒吃飯。
羅戰穿著開,撅著屁在床上爬,探著子順手把盛完米飯的鋁鍋拎走,趁他哥不注意,把鍋扣到自個兒腦袋上。
舊版文案: 陶淮南是個瞎子,遲騁是他撿的烈狗。 陶淮南小時候養過一條狗,死了。 他摸著老狗已經涼了的身體,有些孤獨地呢喃,我怎麼辦呀。 遲騁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蹲著的膝蓋上,跟他說,我是你的狗。 瞎子和丑狗慢慢長大,一個還瞎,一個不丑了。 后來瞎子又沒有狗了。 這篇有一定控度的無論攻控受控都不適合看。小朋友要學會慢慢長大,長大的過程中會做錯事,難免的。
一個風流薄倖、肆意遊戲人間一個歷經千帆、 理智凌駕感情這場由“及時行樂”開始的關係,逐漸演變成兵不血刃、 攻心為上的較量,他們互不信任卻又互相吸引, 在猜忌與試探之間不斷挑戰著彼此的底線,清醒著淪陷、茫然著動情, 最終作繭自縛誰比誰認真誰把誰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