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隆慶手裡的天書沙字卷,還是葉蘇借來的信仰之力,或是四師兄帶去的河山盤,都已經照亮了那的天地元氣,替鐵箭指明瞭方向。
唐小棠從天空裡跳下來的那一刻,隆慶在意識的海洋裡,明亮的就像是一朵金花,就像多年前在天棄山雪崖裡那樣——當年他一箭把隆慶的不知生死,了個廢人,今天他爲什麼始終沒有?
難道真如隆慶所說,他在等著葉蘇去死,所以一直挽弓不發?
長安城落了數日雪,昨夜也沒有停,飄飄灑灑地落下,在城牆上積的很厚,落在服上積著,甚至落在臉上的雪花也積了起來。
寧缺的眉染著雪,變白,因爲他的很寒冷,而之所以寒冷,是因爲心寒,因爲他把所有的神都放在了別的地方。
他的左手握著黝黑的鐵弓,弓彎到了極致,很像夜裡那明月,弓弦繃的極,深右手的三指間,看著有些可怕。
他一直保持著挽弓待的姿式,從昨夜到今晨,始終沒有變過,他就像是無知無識的雕像,或者因爲這樣,眉間的雪才積得起來。
有雪落在肩上,被溫融化,又被寒風重新凍凝變冰,反著東方的晨,閃閃亮亮的像是燒融後的沙礫——麗的琉璃。
一夜時間過去,鐵弓未。
他昨夜看到了西陵神殿的異常明亮。今晨,東方海畔變得極其明亮。然後,他在天地間看到了兩道流,那是大師兄和酒徒。
他在長安觀天下,足不出城,卻知天下事,他知道從昨夜到清晨,人間發生了很多大事,很多強者在慘烈的廝殺。
但他沒有鬆開弓弦。
一箭不發,不是因爲他在猶豫要不要救葉蘇,他冷酷卻不是蓮生,他可以看著葉蘇去死,但他不會看著葉蘇被人殺死。
晨照耀著他的臉,他知到東海畔應該正在發生什麼事,他不願意看到的事,可他沒有辦法鬆開弓弦,出鐵箭。
黑髮被束的極,在寒冷的晨風裡熱氣蒸騰,那些是發裡的汗,他握著鐵弓,看著箭前,汗水溢出髮際,淌到臉上,將眉間的雪融化。
鐵箭始終沒有離開弓弦,是因爲箭前有人。從昨夜到清晨,他一直瞄準著那個人——別發生的事,他實在沒有辦法去理會。
那個人對寧缺來說,是最恐怖的對手,也是最甜的餌,因爲恐懼,他必須始終瞄準他,因爲想死對方,他也必須始終瞄準他。
長安城牆前是一片白雪。
雪地裡有一個青道人。
寧缺的鐵箭,從昨夜到此時,一直瞄準著他。
青道人揹著雙手,神寧靜,似本不在意被鐵箭瞄準。
元十三箭乃是傳說中的大殺,驕傲的蠻族年強者阿打不敢擅,酒徒曾被嚇出一冷汗,青道人卻毫不在意。
風雪裡,他青飄飄。
飄飄若仙。
仙風一如當年。
當年,他以一人戰長安。
今日,他飄然下桃山,再至長安。
他在城前的風雪裡停留了一夜,寧缺挽弓一夜,一夜時間過去,清晨到來,城牆上的火把逐次熄滅,他還明亮著。
他就像火把,吸引著寧缺的視線,鎖死了他的鐵箭和神,他讓寧缺即便看到整個世界,也無能爲力。
因爲他是道門第一人。
千年以來,道門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