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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 第81章 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國師躺在泊裡,神很複雜,有些惘然,有些絕,也有解——無法改變自己所屬種族的命運,那麼也不再有責任。

“或許,長生天真的早已經拋棄了我們。當年如果單于沒有死,又怎麼會犯這種錯誤?金帳敗了,但難道你們真的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他看著餘簾疲憊說道:“寧缺與我們之間有座渭城,暫且不提,那麼你呢?部落與荒人之間的仇恨,已經是千年之前的事。”

餘簾沒有說話。

國師息著說道:“不要忘記,你們荒人曾經奴役我們無數年,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你沒有道理那麼做。”

“我們要這片草原。”

“我們可以給。”

“你們給不起……我們荒人要,那羣狼要,小師叔的驢和它的馬要,將來君陌從地底帶出來的數百萬奴隸也要……要的人太多了。”

餘簾負著雙手,看著風雪裡的莽莽草原,想著荒人部落千年來的顛沛流離,緩聲說道,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緒。

“那我們呢?!”

國師激起來,憤怒說道:“觀主讓道門自取滅亡,可我們難道就沒有資格活著?我們就只能去死?!”

餘簾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會提出這個問題到很是不解,挑眉說道:“你們當然有資格活著,人人生而平等,只要來到這個人間。都有資格活著,既然如此,那自然是誰強就誰活著……你在荒原上長大,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你可曾見過虎狼與兔子講過道理?如果不想當兔子,那就要學會吃。”

這個道理很淺顯,很不講道理,很冷酷。

國師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喃喃說道:“但沒必要全部都殺死……不是嗎?就像一千年前那樣,我們部落的人,還可以繼續做你們荒人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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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餘簾。眼中流出懇求的眼神。

餘簾看了眼寧缺。

寧缺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風雪深

“老師教育過我們,奴役是一件非常錯誤的事,無論奴役誰都是不對的,包括異族人在。所以荒人不會留下你們做奴隸。”

餘簾說道:“那麼。只好把你們都殺死。”

國師最後的希破滅。他苦笑著搖搖頭,說道:“如果夫子知道,他一手教出來的學生竟把他的話歪曲這樣。會不會氣死?”

餘簾擡頭著天空,沉默了很長時間,面無表說道:“他已經死了,如果我們做的事,能把他氣的回到人間,那做什麼都可以。”

寧缺也擡頭向天空,那裡有落雪有雲,就是沒有月亮,但他還是隨師姐一道看著,然後想起自己似乎也說過很相似的一段話。

書院弟子真的很恨自己那個不負責任的老師,恨或者並不準確,應該說煩,不是厭煩的煩,是煩悶的煩,其中最煩的就是寧缺和餘簾。

這些年君陌遠在極西荒原與佛宗戰,大師兄一如從前不管事,書院的事務實際上就是由余簾和寧缺二人理——而這絕對是書院的敵人不想看到的。

……

……

春風微拂,腥的味道漸漸消散,西方數十里外的小溪早已乾涸,小綠州也隨風消散無蹤,不知去了何祭大陣變一片車廂殘壁構的廢墟,數量難以計算的森森人骨都已被昊天神輝淨化,國師也終於閉上了眼睛。

餘簾看著寧缺說道:“我要去養傷,剩下的事你自己理。”

先前這場戰鬥裡,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座金帳王庭的殺魂,雖有寧缺的幫助,但依然是承了難以想象的衝擊,即便獲勝,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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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想著計劃裡最麻煩的那環,說道:“我在桃山等你。”

餘簾轉向草原深走去,忽然想到一件事,停下腳步,問道:“先前我飄到空中,你一直擡頭盯著我底在看?”

寧缺笑著回答道:“師姐打的好看。”

餘簾懶得理他,影微搖,消失在草原深

寧缺搖了搖頭,將手裡的鐵刀歸鞘,聽著後傳來的集蹄聲,轉去,只見渭城周遭煙塵大作,徐遲率領的鎮北軍中軍帳騎兵,已經掃清留在那攔截的所有草原騎兵,開始追擊逃亡的金帳王庭。

有數百雪原巨狼引導鎮北軍的騎兵,雖然唐被隆慶和西陵神殿騎兵牽制在東荒無法過來,寧缺依然毫不擔心——金帳王庭已經走進了末路。

煙塵滾滾,在渭城北的原野間飛舞,蹄聲陣陣,響徹天地,數千大唐騎兵向著草原深追擊而去,去替那位單于送葬。

寧缺靜靜看著這幕畫面,直至原野重新回覆安靜,轉向渭城走去。

雪已停,雲漸散,春天草原的很是明,那座土黃的舊城,竟也生出了些清新的味道,或者是城門前的土牆裡長出數百株野草的緣故。

那些生命力極其倔強的野草,是夯土城牆最大的敵人——說來也是奇怪,無論黃土裡摻著什麼,錘打的多結實,都無法阻止那些野草重新生、重新芽。

寧缺記得很清楚,當年在渭城的時候,每年春初,城裡的所有軍民,都會在馬將軍的帶領下,到去除草,防止城牆到破壞。

這些年渭城落在草原人的手裡,草原人自然不在乎城牆被破壞,數年時間,那些野草重新活了過來,似乎在嘲笑當年唐人徒勞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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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的水已經被黃沙漸漸吸乾,到都是草原蠻人的和垮塌的建築。負責後勤的唐軍正在打掃戰場,沒有人注意到寧缺。

他走過這座舊城,看著那些悉的街道和建築,想起那些悉的人與事,彷彿還能聞到當年的酒味和燒味道,他沒有進酒館,也沒有進馬將軍的宅子,什麼地方都沒有進,因爲他知道那些地方早就已經沒有舊人。

城偏旁的小院還在,那是他和桑桑的小院。

小院牆上有柄獵刀探出半截腰。是他當年沒有取走的傢伙。他看了眼那把獵刀,沉默了會兒,推門走進房間,看著那些草原人留下的寢。有些厭憎地皺了皺眉頭。把那些東西全部扔到院裡的地上。準備稍後燒掉。

他找到那把竹躺椅,搬到坪間,躺下。然後閉上眼睛。

隔著眼皮刺著他的眼,覺有些酸,於是他把眼睛閉的更了些,就這樣沉默地躺著躺著,直至快要睡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著這座悉的、生活了很多年的小院,像當年那樣把手到空中。

憾,沒有茶壺遞過來。

就像現在他仰起臉,也不會有方熱乎乎的溼巾搭上來,他說熱,不會再有雙冰冰的、白白的小腳揣進懷裡,他說,也不會再有碗煎蛋面。

渭城還在,酒館還在,小院還在,土炕還在,炕對面的那口箱子還在,院牆還在,藏在牆裡的獵刀還在,銀票也還在他的懷裡。

只是人在不了,所有的人都不在了,也不在這裡。

寧缺躺在竹躺椅上,看著湛藍的天空,想著很多事

當年離開渭城之前,他對馬將軍說:你不要老、不要死,等我孝敬,離開渭城的時候,他對全城的老爺們兒說,如果此去混不出人樣兒,他就不回來了,現在他已經混到了這個世界最巔峰的位置,終於有臉回來了,卻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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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帳王庭和唐國之間的這場戰爭,註定將會改寫整個人間的局勢,但對他來說這場戰爭其實是另一件事,與天下無關,只與渭城有關。

他要把渭城奪回來,他要替渭城出氣,同時,他要在渭城找個人。

時間就在竹椅上緩慢流逝,到了數日之後。

小院對面的溪畔,傳來蹄聲,漸緩,接著有口令對照之聲。

司徒依蘭微微點頭,迴應著唐軍的行禮,走到小院對面的營帳裡,將座騎給一名親兵,然後著對面的小院說道:“怎麼說?”

一名參將搖了搖頭,說道:“他堅持。”

司徒依蘭沉默片刻後說道:“多俘虜?”

參將說道:“七城寨四周,還有些小的戰鬥,但基本局面已定,現在被控制住的,如果算上奴隸和婦人孩,至有四十餘萬……”

司徒依蘭的眉頭微微挑起,說道:“即便如此,他還堅持?”

參將沉默不語,看來,對於院中人的堅持,其實他並沒有太多意見。

司徒依蘭看著不遠的小院,沉默片刻後走了過去。

“這是屠殺。”

看著竹躺椅上的寧缺說道,緒很平靜,但聲音有些微微抖。

寧缺睜開眼睛,看著說道:“你從軍多年,難道沒有見過屠殺?”

司徒依蘭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依慣例,子不死,過不死……就算是草原上最野蠻的部落,也會這樣做。”

“這是很多年前,我和住的院子,我們在這裡住了很多年。”

寧缺從竹椅上站起來,指著小院說道,然後他示意跟著自己走出小院,走到城中的街道上,開始給介紹渭城裡的一磚一石,一草一木。

“這座城裡的人,都是我認識的人,那年都死了,草原人攻破城門,闖進城來,拿著彎刀,見人就砍,那時節,他們可有分辯男高矮?”

走出城門,站在草甸上,看著渭城土牆上那些有些刺目的野草,他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要這種事來堅定自己的決心、說服你和別的唐將,我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心從何而來,無論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復仇。”

司徒依蘭隨著他的眼向渭城,想著這些年邊塞死去的同袍和同族,心很是掙扎,猶豫說道:“但書院……不是這樣教的。”

“我說過,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復仇,哪怕夫子回來也如此。”寧缺向晚霞深剛剛顯現的明月,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

最後他指著渭城土牆上那數十株野草,說道:“也許這是罪孽深重的事,可我不在乎,我只知道,斬草就一定要除,不然麻煩的還是我們自己。”

……

……

數日後,草原人的鮮浸溼了整片草原。

這場戰爭,獲勝的唐人就像在谷河外那樣,堅定地執行了寧缺的意志,沒有留下任何俘虜,自然也沒有留下任何後患。

只是唐軍的刀都變得有些鈍了。

寧缺和司徒依蘭再次來到渭城外的草甸上。

集營在四野的唐軍,著草甸上二人的影,眼神裡的緒很是複雜。

那些緒是狂熱的崇拜,也是寒冷的敬畏。

爲百戰猛師,渭城外的數萬騎兵自然殺過很多人,也見過草原上所謂屠族的恐怖的畫面,但他們從未見過這樣殺人的。

整片草原,彷彿都被水澆灌了一遍,到都是刺鼻的腥味,聞著味道而來的蚊蠅,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嗡鳴聲。

如果不是有陣師佈陣,唐軍本沒有辦法在這裡駐紮下去。

然而陣法可以隔絕蚊蠅,可以淡化腥味,卻沒有辦法隔阻視線。

在渭城北方數十里外,那片平坦的原野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座小山,因爲距離太遠,看不真切,小山在晨裡明亮著。

唐軍們都知道,那座小山是什麼。

他們每每向那座小山,都會覺得有些寒冷。

那是座用草原人人頭堆起來的小山。

寧缺站在草甸上,看著遠那座人頭山,神很平靜,沒有畏懼,沒有害怕,也沒有那種變態的狂熱,對他來說,這只是一件必須做的事

“當年我在草原的綽號是梳碧湖的砍柴人。”

著莽莽的原野,緩聲說道:“無論馬賊還是王庭的騎兵,都怕我帶出去的騎兵小隊,因爲……我真的很能殺人。”

司徒依蘭沒有說話,這些天,已經有些麻木了。

寧缺繼續說道:“在長安城的時候,我就對別人說過,以往這個世界沒有太多機會看到我殺人,以後會有很多機會。”

司徒依蘭看著他的側臉,說道:“我希以後永遠也不要再有這種機會。”

寧缺想了想,說道:“我也希如此,但那要看這個世界能不能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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