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4
回家的時候,我站在家門口打開書包,發現鑰匙掉進小口袋的夾里,無論如何都夠不到。我低聲咒罵了一句,突然聽見屋子里有人穿著拖鞋塌塌地朝著門口走過來,腳步聲一聽就是媽媽。
打開門,我驚訝地張大了。
“愣著干嗎,趕進來,外面一熱氣。”
我不是做夢。說話還是這麼快速果斷,帶著一天生的沖勁兒。
“你怎麼來了?”我很驚喜,可是話一出口就有點兒不對味兒。
我站在自己家門口,問自己親媽為什麼出現在這兒。
幸虧毫無知覺。從來不像我這樣喜歡東想西想的。
“廢話,當然有事,”把拖鞋扔到我腳邊,“趕進屋汗!”
我進洗手間洗了把臉,干,然后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鎮可樂,剛拉開拉環,就被奪走了。
我爸把它放在茶幾上:“冰涼冰涼的,對脾胃都不好,剛從外面進來,喝點兒溫水最好,這個放在這兒晾一晾,暖和了再喝。”
“爸,您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說可樂應該放暖和了再喝的人。”我從茶幾上重新拿起可樂,仰頭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真他媽舒服。
他沒有再嘮叨,突然嘆口氣。
“你啊……要是你媽這麼說,借你十個膽兒你也不敢頂!”
“我喝一百罐可樂,也不見得能見一次。”
我說完,三口人都沉默了。我爸低著頭,我媽出現在客廳門口,面無表,我舉著可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喝。客廳里只有可樂罐里面的氣泡爭先恐后地破裂,制造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耿耿,”半晌我爸突然開口,“今天報到……怎麼樣啊?”
“好,”我說,“人多的,分班了,簽選老師了,老師說開學那天要收費……各種費。”
我坐到單人沙發上,我爸媽坐在對面的長沙發上,狀態很像三堂會審。
“喝點兒解解差不多了,你那胃得了嗎,我不吱聲你還喝起來沒完了!放茶幾上,一會兒再喝!”
我媽突然進來一句話,瞪著眼睛,聲音急促尖銳,嚇得我小心臟一收,可樂差點兒手直接朝他們飛過去。
我撇撇,把可樂放回到茶幾上。我爸在旁邊很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知道是為我還是為他自己。
“老師是教什麼的啊,男的的,多大歲數?”我爸開始和悅地轉移話題。
我順坡下驢:“男的,大學生,剛畢業,教理,張平。”
數學老師張峰。我把后半句剎住閘,憋回肚子里面。
“大學生?男的?”我媽不知道又開始想象什麼了,“能靠譜嗎?自己就是個孩子,怎麼當班主任帶班啊?”
突然掏出電話開始翻通訊錄:“前兩天吃飯的時候剛好認識你們一個副校長,我問問,要麼換老師,要麼調班。這哪行啊,這簽肯定有貓膩!”
我爸皺著眉頭試著反抗:“你別聽風就是雨,年輕老師的教學水平未必沒有年紀大的老師好。”
我媽突然笑了,慢悠悠地來了一句:“年輕,年輕當然好。”
我一開始完全不著頭腦,就看見我爸臉有點兒發青,但也沒說話。不過,我知道他不是不想講話,只是礙著我的面子。
然后我就明白了,在說什麼。
齊阿姨也很年輕。
No.25
“當年是你非要離婚的。”我輕聲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終于看到了對我爸再婚的一點點醋意和不滿。原來不是毫不在乎的。可是不是這種方式,也不應該是。
不是兩個人各自生活單到老,互相折磨。
我媽突然站起來,我抬頭,的眼神里有種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憤怒和悲哀。
我說不清,總之看得我心里一陣陣難。
然后平靜下來,說:“總之調班或者換老師的事,我再跟人家通通。你也別四跑玩了,開學前幾天好好溫書,我看人家很多要升高中的孩子都已經開始上補課班提前學習數理化了,你也上點兒心!”
說完就走到玄關那里,換上了高跟鞋:“先走了,我下午還有個會。”
直到大門被關上,發出砰的聲響,我和我爸都仍然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像兩尊呆滯的石像。
我爸著手,許久不知道說什麼。
還是我先開口的:“爸,如果我媽說想跟你復合,不想讓你結婚,你們還會在一起嗎?”
他驚訝地看著我,很長時間之后,才笑了:“傻孩子,怎麼可能?”
這就是大人回答問題的方式。他只說不可能,卻不告訴我,是不可能在一起,還是我媽媽不可能妥協回頭。
然而,我的勇氣已經見底了,我沒法兒繼續追問。
他站起,背對著我開始倒水。我癱在沙發上,好像剛剛生了一場大病。
“耿耿?”
“什麼?”
“你……我和你齊阿姨結婚……你真的不介意嗎?”
我低頭笑了。
這不是我最想要看到的。
我不希他們結婚,因為我有自己所希的。
“不介意。”我說。
他把玻璃杯放在我們面前的茶幾上,說:“還是喝點兒溫水吧。”
No.26
晚上我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畫面。
我悄悄拿起我房間的分機。我爸正在客廳看電視,應該聽不到。
我撥過去,撥號音剛結束,就被接了起來。
“您好,”我媽的聲音依然很有一一神頭兒。但是我覺得很奇怪,的手機沒有來電顯示嗎?打電話的人不是我爸就是我,說什麼“您好”啊?
“媽?”
那邊停頓了一會兒:“哦,是你啊。”
原來在等客戶的電話,手機剛響,就接了起來,本沒看是誰。
“怎麼了,什麼事兒?”
我躊躇再三,終于把道歉的話說了出來:“媽,今天是我不對,我……”
打斷我:“行了行了,小孩子懂什麼,你要是就為這個,那沒必要。大人的事你不明白,你自己的事,自己多上點兒心就行了。我先掛了,我這邊還有事,我怕一會兒客戶電話打不進來。”
我長嘆一口氣,我媽還是我媽。
可能是覺得自己話說得太快,放慢了語調:“今天沒時間,我明天給你往家里打電話吧,你開學的事……我看看能想到什麼再囑咐囑咐你吧。你上高中了,也不是小孩兒了,補課班也好,以后的發展和目標也好……”
停頓了很多次,好像思路也很混,反正我是沒聽懂到底想要說什麼。
“媽。”
“啊?”
“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說!”又急上了。
“我不想換班,我們班主任也好的,你別瞎心行嗎?”
半天沒說話:“行,你自己看著辦吧,咱倆改天再談。我掛了。”
我長出一口氣。
腦子里出現的竟然是余淮的臉。
他笑嘻嘻地,像是開玩笑,很隨意,但又非常真誠。
我們坐同桌吧。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各自想要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希我為什麼樣的人,或許那已經都不重要了。我以幸運兒的份進了一個并不屬于我的學校,背后的家庭也很快會重組為我不悉的家庭,而我自己,好像一下子就從擴大的隙中掉了下去,誰也沒發現我不見了。
最容易令人到溫暖和驚喜的是陌生人,因為你對他沒有期。
最容易令人到心寒和悲哀的是親人,因為你他們。
我只是突然想要抓住一個陌生人而已。
他說:“人人都判定我有罪,你呢?”她說:“也許吧。”他笑了:“那你打算怎麼辦?”她說:“尋找證據,要麼給你洗清冤屈。要麼抓你,再等你。”他說:“好,說定了。”文案就是來搞氣氛的,不要被誤導。本文極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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