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古豔紅
明遠進了教學樓,我就在外頭等。
一同在校門外等候的,還有一大群家長。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日頭恨不得掉了下來,燒得腳底下發燙。我尋了個樹蔭下等著,站了一會兒就出了滿的汗,服很快就了,朝四周看一看,別的家長也比我強不了多,有戴著草帽的趁機翻了帽子下來當扇子用,可還是不頂事。
我見校門口的雜貨店裡有賣汽水的,雖說一向不喜歡碳酸飲料的味道,可的確解,於是掏了錢包出來準備買瓶汽水喝。才走到店子門口,就聽到裡頭吵吵鬧鬧的聲響,「……鄉下人,連汽水都沒喝過……」
「……啥,退瓶,憑啥?要不是看上這瓶子,俺能花兩錢買這玩意兒?又口又難喝……」一個瞧著四十出頭的大嫂子罵罵咧咧地從店裡出來,一邊回頭還一邊直跳腳。
我聽到這裡差不多就猜到發生什麼事兒了,這大嫂子估計也是了,瞧見人賣汽水的,以為連汽水帶瓶兒一起賣的,結果沒想到人家老闆還讓退瓶,這才吵了起來。
店裡賣汽水的大媽這會兒也鬱悶的,見我一進來,就高聲道:「賣汽水不帶瓶兒,兩一瓶,喝完退瓶。」
我忍住笑,花了兩錢買了一瓶,一骨碌就喝乾了,清涼的沿著嚨一直灌進胃裡,渾的孔好像都打了個激靈,涼颼颼的,總算舒服了不。
出了門,就見方才那大嫂還在店門口附近嘀嘀咕咕地罵個不停,見我出來,連忙上前抱怨道:「妹子咋還去這黑店買東西呢?多黑心。」
我也不曉得怎麼回的話,就嘿嘿傻笑了兩聲。這可不得了,大嫂就跟找到組織了似的,拉著我就說個沒完了。先從黑心腸的店家說起,然後轉到自己家庭,漢子多沒出息,婆婆又怎麼苛刻,還是兒好,學習好,又乖巧,以後就是自己的指……
這大嫂估計在家裡頭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也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並不需要我發表意見,基本上只偶爾“嗯”一聲,大嫂就備鼓勵了。
我們聊得正起勁,忽然聽得不遠一陣喧鬧,一扭頭,就瞧見一個狼狽的年輕男人朝我們這個方向死命地奔過來,後有警察在追,還有人大聲地喊著“快攔住,小”。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趕側讓過,抓賊這種高難度高危險的渾水怎麼能隨便淌?萬一那賊漢子出把刀來把我給捅了,我可連個說理的地兒都沒有。心裡這麼想,腳步就開始往旁邊移,這才一步沒呢,就聽到邊的嫂子大吼一聲,揮著手裡的皮包朝那小撲了過去……
也就這一兩秒鐘的功夫,後頭的警察也追了上來,利索地反手將那小的胳膊給擰了過來,“啪——”地一聲,就將小給拷上了。後頭追著的人們紛紛過來圍觀,一個勁兒地誇大嫂見義勇為,聽得我實在無地自容。
不管怎麼說,我個子比大嫂高,年紀看起來也比輕,偏偏關鍵時候不頂事兒,雖說大家夥兒沒說我什麼,可我真是一張臉都沒地兒擱了。
「多謝大嫂了。」那警察朝大嫂出手來,客氣地激道:「多虧您見義勇為,要不就被這兒給逃了。」這聲音清脆爽朗,居然是個的。再仔細看看,濃眉,大眼睛,曬得黝黑的臉,明明沒見過,怎麼看起來有些眼呢?
那警也盯著我看,一雙眼睛不怒自威,配著濃烈的眉和棱角分明的,顯得英氣十足。我要是以前見過這姑娘,不至於不認識啊?
警踢了那兒一腳,反手將他鎖在一旁的欄桿上,把頭上帽子一摘,眼睛瞇起來,一歪,忽然發笑,「我說妳——就妳!鍾慧慧,是這名兒吧?以前不是厲害勇武的嗎?怎麼這會兒孬了?」
這……難道……我不由自主地瞪大眼,摀住不敢置信。
警嘿嘿直笑,叉著腰一副大姐大的樣子,「現在知道怕了?以前手的時候不是利索的嗎?」古艷紅囂張又得意地拍了下我的肩膀,手掌比鐵塊還,震得我的五臟六腑都在咔咔響。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這還是當初矯造作討人嫌的古艷紅嗎?怎麼幾年不見,跟換了個人似的?這都是送哪裡去改造的呀?
「在這兒幹嘛呢?」古艷紅高著嗓門問我,笑呵呵的,也沒有半點要尋仇的意思。
我了方才被拍得發痛的肩膀,小聲回道:「我們家娃兒在這裡考試呢。」
「這裡?」古艷紅朝校門瞧了一眼,猛地一拍手,大笑起來,「我們家小恆也在一中,回頭讓他罩著你們娃兒。不過——」眉頭一皺,疑地問道:「你們家那孩子才幾歲,怎麼就念中學了?」
我了手,不好意思地道:「那個小恆,不會就是跟我們家明遠打架的那位吧?」要真是那位,就憑他那手,到時候誰罩誰還說不準呢。我們家明遠雖然小兩三歲,好歹也是打遍陳家莊無敵手啊。
「沒錯,就是他。」古艷紅抬手看了下時間,猛地一拍額頭,「一不留神就這時候了,還得趕去開會,都怪這小子。」憤憤地又朝那兒踢了一腳,直把那小踢得嗷嗷直,罷了又朝我揮手,「回頭我再找妳。」一邊說話,一邊拽著那小急急忙忙地走了。
瞧著遠去的健康而利索的背影,我依舊許久未能回過神。
這個時候的我完全沒想到偶爾的一次相逢能讓我跟古艷紅為朋友,更沒有想到的是,的出現也會險些使我這些年來所有的努力功虧一簣……
明遠他們的考試足足持續了兩個半小時,直到近五點,才瞧見陸續有考生從教學樓裡出來。明遠一向不急不燥,所以我並沒有像別的家長一樣一窩蜂地上前,直到校門口的人群漸漸散開,這才瞧見他面無表地從裡頭走出來。
瞧見我在外頭,明遠臉上的線條立刻變得和,邁開步子朝我奔過來。因天氣熱,才跑幾步鼻子上就滲出了細汗,臉頰也一片紅。
「別急,」我忙掏出手帕給他了汗,「先去喝點水,吃點東西,考試的事兒咱回頭再說。」
明遠瞇了瞇眼睛朝我點頭,爾後盯著我的肩膀皺起眉頭,忽然開口問道:「姑姑妳肩膀怎麼了?」
說話時,手又了過來,一邊拍著我肩膀上的灰一邊抱怨道:「姑姑,不是我說妳,也太迷糊了,好好的也能弄得一髒兮兮的。」
我低頭看,肩膀上果然沾了一大片灰,想必是剛才古艷紅拍我肩膀的時候弄上去的。一路追著小過來,東撞西蹭的,上比我還髒呢。不過,就算我上真弄髒了,得到這小娃兒來教訓我嗎?
於是毫不客氣地在他臉上了一把,怒道:「你丫膽兒了哈,還敢教訓起我來了?沒大沒小。」
明遠嘆了口氣,聳肩挑眉,臉上顯出無可奈何的神。
最近他老是在我面前作出這種大人才有的樣子,看得我牙,恨不得打他一頓屁才好。你說他明明一都沒長齊的小子,還裝什麼深沉?
我們在學校附近的館子吃了頓早晚飯。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這話還真沒錯,明遠現在正長個子,特別能吃飯,一頓下來,人家老闆都快給吃哭了。
等吃了飯出門,一眼就瞧見劉江的小吉普停在路邊,卻不見他的人。他現在可牛了,出都是小車代步,比劉爸爸的派頭還大。
我們在車邊等了十幾分鐘,才瞧見劉江從不遠的一中校門出來,一邊走還一邊東張西,瞧見我們,連連搖頭,責備道:「我才晚了幾分鐘,就瞧不見你們人影了。不是說好了在校門口等嗎?」
說是說好了,可早上一出門我就給全忘了。我這一尷尬,劉江就猜出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拉開了車門。我覺得特別對不住他,一路上使勁地道歉,劉江沒說什麼,可他越是這樣,我心裡頭越是覺得不好意思。
明遠見我這樣,機靈地出來打圓場,主跟劉江說話,「劉叔叔,你剛才去學校裡找我們了吧?那裡頭真大,比我們陳家莊小學大了好多倍。」
劉江不好對他一個小孩子發火,白了我一眼,低聲朝明遠回道:「一中是全省最好的中學,當然會大些。以前劉叔叔就在這裡唸書,等明遠你來這裡上學,我們就了校友了。哦, 對了——」他隨口問道:「你今天考得怎麼樣?」
明遠搖搖頭,「不清楚,題目倒是全都做了,不知道對不對,時間太了。」
我趕道:「沒關係,你能做完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剛才考生離開的時候,我瞧見不小娃兒哭著出來的,說是還有一大半沒做完呢。」心裡頭卻在罵出題的老師,沒事兒把題目整那麼難幹嘛?這還是88年呢,還沒奧數吧。
劉江笑道:「我剛才去學校打聽過了,這次題目的確偏難,涉及了不初中才會學到的知識,聽說還考了英語。你能做完,說明準備工作做得非常充分嘛。」
明遠笑笑,眼睛卻朝我看過來,「都是姑姑教得好。」
其實明遠一向謙虛,他如果真考砸了,肯定會一臉灰暗地跟我們老實代,現在這種不明確的態度,反而說明這小子考得不錯,我也頓時放下心來。
劉江說已經幫我找了個房子,談得差不多了,只等我去相看相看,滿意後就定下來。
於是我們一行三人就直奔那房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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