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對圍觀熱鬧沒什麼興趣, 什麼車禍打架吵架, 他都不會去看。
殺人?
他也沒什麼興趣,一條生命消失了, 有什麼可興的呢, 以前橋上有人要自殺, 圍觀的人也很多,聽說后來跳了。
但是河水太淺, 沒淹死, 不過摔斷了。
這事兒很多人當個笑話樂了長時間,他倒覺得好的, 松了口氣, 至沒死人。
他往圍觀群眾跑過去的方向看了看, 是通往河邊的那條小街。
也就是現在有很多人可能跑到他的樹那兒去了,他有些不開心,樹是他的小,他不想再有別的人發現。
他猶豫著往小街那邊走了一段, 看到了地上有。
長的一條, 滴著過去的。
他停下了。
算了吧。
這種場面, 還是不看了。
他轉去了超市,超市的幾個理貨大姐在門口探頭往那邊看著,看他走過來還問了一句:“看到怎麼回事了嗎?是不是砍人了?”
“不知道。”初一回答。
超市里跟平時差不多,沒有人注意到外面的。
很多時候就是樣,就在邊發生的事,有人走有人來, 有人生有人死,但你沒看到,就什麼都沒有過。
如果晏航那天沒有看到他,沒有走到他面前來。
對于他來說,晏航也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人這一輩子,活得多麼自我啊。
初一晏航的錢包,在各種菜之間來回走著。
晏航心不好,但是吃飯似乎不影響,他想買晏航喜歡吃的東西,但轉了一圈才發現自己并不知道晏航喜歡吃什麼。
最后只能買了些隨便弄一弄就能吃的,蝦,丸,一些青菜。
再拎了一件冰紅茶。
從超市出來的時候,初一看到了警車,閃著燈往河邊開了過去。
看來是真的出事了,他嘆了口氣,小跑著拎著東西過了街。
走到晏航家門口的時候,他發現晏航拉開了窗簾,站在窗口叼著煙發呆,頭發還著,往下滴著水。
初一走過去:“我隨,隨便買……”
“那邊出什麼事兒了?”晏航問。
“哦,”初一回頭看了一眼,“我沒,沒過去,看,好像是死,死了人。”
晏航叼著的煙猛地抖了一下,一截煙灰落了下去。
初一愣了愣,晏航的反應讓他有點兒意外。
過了好半天,他發現晏航沒有給他開門的意思,只得又指了指門:“開,開門。”
晏航掐了煙,過去打開門,接過了他手上的菜:“初一。”
“嗯?”初一看著他。
“你幫我個忙,”晏航說,“去那邊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初一再一次愣了,但還是很快地點了點頭:“好,我去看,你等,等一會兒。”
看著初一快步往街對面過去了,晏航才關上了門,拿著菜進了廚房。
想把菜拎起來放到案臺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怎麼也抬不起來了。
他不得不兩只手一塊抓著袋子,才把東西放了上去。
松開袋子時,手像是失去了支撐,抖得他都想跟著節奏跳個舞了。
他撐著案臺低下頭,閉著眼用力地吸氣,再慢慢吐出來。
再吸氣。
再吐氣。
稍微緩過來一些之后,他咬了咬,猛地轉走出廚房,進了老爸的房間,打開了燈。
老爸屋里一切如常,疊好的被子,疊好的巾被,胡搭在椅背上的服,還有殘留著的很淡的煙味。
再過一夜,這屋里的煙味兒就會散盡了。
晏航在屋里站了幾秒鐘,走到了床邊,拿開枕頭。
枕頭下面沒東西,他又抖了抖枕頭,沒有東西掉出來,又抓著枕頭了一遍,沒有。
掀開被子,沒有,抖,沒有,抓著被套了一遍,沒有,巾被抖開也沒有。
床單,床板,床下。
都沒有。
他過去拿起老爸搭在椅背上的服,沒有,他有些煩躁地把服扔到一邊,再拉開了柜。
那封信,到底在哪里?
老爸不可能隨帶著那封信,那個信封很舊了,但一點折痕都沒有,信只能是在屋里。
但是屋子就這麼大,東西就這麼幾樣,老爸的東西更是得像是個只出差兩三天的人。
到底在哪里!
他把柜里的服一件件拿出來著,但老爸的服就這幾件,拿了沒幾下柜子就空了。
他又手在柜子里細細地了一遍,沒有。
最后他狠狠地把柜門甩上,有些惱火地往椅子上踢了一腳:“!”
“晏航?”客廳那邊傳來了初一的聲音。
他轉過著,初一站在窗戶外面,窗戶跟兩個屋子的門對著,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初一臉上的表有些不安。
“去看了嗎?”晏航走過去把門打開了。
“看了,”初一點點頭,“但是過,過不去,警車,救護,車都在。”
“看到那個死人了沒?”晏航看著他,覺自己有些不上氣。
“蓋,上了,”初一搖頭,“就看到一,一塊金,表。”
“戴著塊金表嗎?”晏航問。
“嗯,”初一有些不安把手在服上了,“要不我再,再去看……”
“不用了。”晏航說不上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心里揪得更了,就覺整個人像是懸著,哪兒哪兒都不實,往下也不到底。
老想拿點兒什麼東西往發虛的心填一填的焦慮。
最后他一把摟過初一,把他的腦袋按到了自己口,用力地抱了。
初一被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晏航要揍他出氣,他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想要抱頭。
但晏航抱住了他,他整個臉都被按在了晏航口。
他的胳膊就那麼張開定住了。
晏航抱得很,他覺自己鼻子都被扁了,呼吸有些困難,等了一會兒看晏航沒有松手的意思,他只能悄悄地把張開了點兒輔助呼吸。
晏航低頭先在他腦袋頂上蹭了蹭,然后把下頦兒擱到了他頭頂上。
然后用力地了。
初一不知道是自己頭頂太脆弱了還是晏航下頦兒太厲害,就覺得疼的。
但他沒吭聲。
他不清楚晏航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也不清楚那邊那個戴著金表的死人跟他的反常有什麼關系。
他只知道晏航心非常差,緒也不太穩定。
一向囂張灑的晏航,突然變這樣,讓他非常心疼。
他猶豫了一下,胳膊收,抱住了晏航的腰,抱得也很。
過了一會兒,晏航松開了他,在他頭上抓了抓。
他也松了手,飛快地往晏航臉上掃了一眼,沒有哭。
“你寫作業嗎?”晏航過去把窗簾拉上了,又從窗簾里往外看了看。
“啊?”初一沒反應過來。
“我做飯,”晏航轉進了廚房,“你寫作業吧。”
晏航的話說得很清楚,語氣也很正常,看上去就像是已經完全沒事。
但初一從中午就在這里,還曠了一下午課,哪來的作業可寫,就算有作業寫,他的書包也還在學校。
初一走到廚房門邊,看著晏航。
晏航背對著他站在案臺前,把菜都拿出來整齊地放好了。
初一過去,把一顆白菜拿到了水池邊,飛快地掰下菜葉開始利索地洗菜。
“蝦想怎麼吃?”晏航問。
“白,灼吧。”初一說,比較簡單。
“嗯。”晏航應了一聲,站在灶前盯著鍋里的水。
初一洗好菜拿到了案臺上。
晏航現在狀態詭異,為了安全起見,初一拿起了刀,低頭開始切白菜。
“這個想怎麼吃?”晏航看了他一眼。
“炒丸子。”初一說。
晏航沒再說話。
初一把菜切好,順手把丸子也切了,刀的事兒還是都不要讓晏航做了。
鹽蔥姜片花椒,晏航把配料都放進鍋里,繼續愣著。
戴著金表。
晏航印象里沒有見過戴金表的人,看初一的反應,應該也不是他悉的人。
那今天這事兒只是一個意外嗎?
雖然他希是這樣,但理智上又很難接,老爸走的時候跟平時太不一樣,他都不用細想也能知道要出大事,下午河邊就死了人。
說是意外,他真的很難相信。
水燒開了,配料的香味撲了出來,他加了點兒白酒進去,然后手去拿蝦,剛一手,一個盤子遞到了他手邊。
他轉頭看了一眼,初一一直站在旁邊,這會兒已經把蝦遞了過來。
他把蝦倒進鍋里:“去拿冰。”
初一馬上去冰箱里找到了冰盒拿了過來。
“都倒在碗里。”他說。
“好。”初一拿過一個大碗,把冰盒往碗沿上哐哐哐砸了幾下。
靜大,晏航讓他嚇了一跳,轉頭看著他:“你磕冰還是砸碗呢?”
“砸不壞,”初一又敲了一下,冰箱里的冰塊都掉進了碗里,“我有,有數,放心。”
初一做事很麻利,一句話就知道他要做什麼,弄完冰塊之后就直接去倒了點兒涼白開,把一碗冰水放到了他手邊。
晏航把蝦撈出來放了進去:“再來一碗,冰了蝦才。”
“嗯。”初一照做。
蝦弄好之后他把丸子和白菜一塊兒炒了,再煮了包速凍餃子。
初一把碗筷擺好,菜也端了出去放在了茶幾上,還拿了冰紅茶也放好了。
晏航過去了瓶子,是冰的,應該是初一剛才提前放了冷凍室。
他看了一眼沙發上老爸總坐的那個位置,坐了下去,然后拿遙控打開了電視。
不用換臺,直接就是本市新聞播放中。
一頓飯他倆都沒說話,邊吃邊看著新聞。
新聞一如既往地蒜皮零狗碎,沒有提到河邊的殺人事件。
市臺的記者效率都不如微信朋友圈。
不過晏航覺得自己看新聞只是一個程序,吃飯的時候得有這個聲音,他并不確定真有這個新聞容的時候他是不是愿意去看。
吃完飯,初一長工之魂依舊,飛快地就把茶幾上的東西都收拾走了,在廚房里一通忙活之后案臺都一塊兒干凈了。
電視上開始放天氣預報,晏航正想拿遙控換另一個臺的時候,響起了手機鈴聲。
他心里猛地一驚,拿起手機的時候用力有點兒過度,直接咔地一聲把鋼化給出了兩道裂紋。
“是我……我的響。”初一拿著手機站在他旁邊,一臉震驚地輕聲說。
晏航看了一眼自己黑著屏的手機,把上面的給揭掉了扔到茶幾上:“是你媽來罵你了吧?”
“可能。”初一有些勉強地笑了笑,接起了起話。
“你不用回來了!死外頭吧!”電話剛一接通,老媽的聲音就炸了出來,“一個個的想不接電話就不接,想不回來就不回來!想曠課就曠課!那就別回了!誰敢回來我就打斷誰的!”
沒等初一出聲,老媽的電話已經掛掉了。
“回去吧,”晏航說,“我沒事兒,就是有點兒心煩,睡會兒就好了。”
初一站著沒。
晏航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認識多久啊?就這麼能心。”
初一飛快地在心里算了算:“差不多一,一學期。”
晏航笑了:“很久嗎?”
“嗯。”初一也笑了笑。
“一輩子有很多個一學期,”晏航說,“數都數不清呢。”
初一皺了皺眉頭,沒吭聲。
“謝謝。”晏航說。
初一皺了一半的眉頭定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復了位,晏航說話不按套路,這句突然的“謝謝”,他連“謝個屁”都來不及回。
“你可的,”晏航說,“別人只是沒看到而已。”
“你看,到了就,就可以了。”初一說。
晏航轉過頭看著他笑了笑:“我爸說以前想再要個孩子,只是……沒來得及,要有個你這樣的弟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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