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忐忑 [人在上班心忐忑,牽腸掛肚盒。]
鴞,音同「蕭」,字典裡只有一個詞「鴟鴞」,頭大、短而彎曲的鳥,種類很多,貓頭鷹是其中的一種。
確認過網絡字典,午夜零點那幾聲「咕咕」的真面目浮出水面。
那是貓頭鷹的聲,亦是「魔幻時刻」開啟的催命符。
黑夜將逝,東方泛白,生活總要回歸正軌。
孫江是一個駕校的教練,今天還有學員上課,第一個起告辭;況金鑫今年大四,專業是茶學,家在西南,大學在江南,偏偏實習地選了北京一家茶樓,按照他的說法,茶樓老闆對他很照顧,再請一天假沒問題,但實際上他們現在除了等待夜晚,也沒什麼可做了,於是在吳笙和徐的勸說下,況同學也乖乖回了實習崗位。
送走這倆人之後,徐很自然把目放到吳笙上,委婉傳遞「逐客令。」從本心上講,他當然希和吳笙多一些相時間,但從理智上,他清楚明白這種相百害無一利,那就別坑人坑己了。
吳笙接收到了目,但沒打算執行,反而站起來一派躍躍試要“加深重逢之”的架勢:「不領我參觀一下?」
沒了外人,徐也不客氣了,直接一掌拍死:「又不是博館,參觀個屁。」而且攏共一室一廳,客廳一覽無餘,剩下的可不就只剩臥室了嗎。一切不以啪為目的的參觀臥室都是耍流氓!
「你那麼大反應幹嘛?還是說……」吳笙不懷好意地挑眉,越不讓看,眼神偏越往臥室方向飄,「裡面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徐一時無言,牙地盯了他半天,出一句:「怎麼十年了,你還這麼招人煩。」
吳笙瞥他一眼,還是當年的配方,還是當年的嫌棄:「說得跟你有多大進步似的。」
倆人是王先生遇見玉先生,差別只有一點,又通對方的黑歷史,所以在互相懟這裡,誰也別想取得倒的勝利,一個弄不好還容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不約而同意識到這點之後,二人偃旗息鼓,進了短暫的春天。
然而近況聊了沒兩句,吳笙就對於老同學的職業表述產生質疑:「置業顧問?」
徐倔強地梗起脖子:「有問題?」
吳笙靠進沙發裡,翹起二郎,端著水杯笑得文質彬彬:「賣房的唄。」
徐瞇起眼睛:「那您這位回國創業的老人家又投在什麼行業啊?」
吳笙不不慢地喝口水:「件開發。」
徐點點頭:「碼農唄。」
吳笙一口水卡在嗓子裡。
徐也翹起二郎,小腳丫抖得開心。
說也奇怪,明明十年未見,一張鋒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徐想,或許是在該生疏的時候淨顧著東逃西竄和熊搏鬥了,於是一切寒暄、客套的時機就此錯過,直接進“我倆還是好同學”的新篇章。
日上三竿,徐看看手機,再不去趕地鐵就真曠工了,乾脆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一拍大,起送客:「行了,你該回哪兒回哪兒,我也得上班了。 」
吳笙錯愕看他,彷彿這種行為十分不可理解:「孫江上班那是有老婆孩子要養,小況上班那是實習單位關乎鑑定評語,你一不用養家,二不用畢業,發生這麼大的事不說坐下來好好謀劃一下應對之策,還要上班?」
徐一聽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語調就想拿鞋底人:「我是不用養家,但單狗也不能靠西北風活吧。從鴞裡彈出來不會死,但我今天要是不去上班,那才真的會死人。」
昨天請假時,上司已一百個不願意了,今天再請,除非他打算捲鋪蓋走人。
「算了,和你們有錢人說不通。」徐擺擺手,迅速結束話題。再說下去他都覺得自己像在賣慘了。
吳笙蹙眉,著無辜,帶著委屈:「我怎麼就有錢人了……」
徐翻個白眼,起去臥室換服,不願意再和他扯淡。
前兩年同學會上,他早聽一個外派國回來的同學說了,吳笙在矽谷混得風生水起,大學畢業沒多久就賺了人生第一桶金,按照這個發展勢頭,分分鐘就要比肩扎克伯格的架勢。
同學的描述固然有極近誇張的地方,但眼裡的羨慕是騙不了人的,既羨慕,說明他真心認為吳笙混得比自己好得多。而這位常年駐外的同學,已經算是他們高中同學裡鬥得很不錯的了,不到三十,已拿年薪。
西裝革履從臥室出來的徐,發現吳笙仍坐在沙發上,沒半點一下的意思,連二郎都是之前的弧度,徹底服了:「你到底想怎麼的,真打算賴這兒不走了?」
吳笙看見他煥然一新的行頭愣住了,呆呆看了半天,眼裡閃著說不清道不明的。
徐被看得不自在,故意著嗓子喊:「喂——」
吳笙眨下眼睛,總算回過神,飛快低頭去拿水杯:「啊,那個,我和合夥人打過招呼了,今天不去公司了。」
徐起初的皺眉,是不懂他手拿個已經空了的杯子幹嘛,但後來眉頭越皺越深,則完全是因為他的話了:「你的意思是你要在我這裡待一天?!」
吳笙仰頭喝了半天水,才發現杯裡早沒水了,又故作自然放下,才緩緩抬頭,臉上早已是大義凜然:「你們的生活重要,那就只能我犧牲了,總要有人去想想該怎麼對付鴞吧。」
「你可以換個地方想啊。」
「我在北京沒住。」
「屁!」
「屁也沒有。」
「……」
高中三年,徐PK吳笙的勝率一直穩定在50%,如今大家都是年人了,經過了十年不同的境遇,徐悲催地發現,自己的勝率好像降了。
「不許翻我東西,」徐站在門外,對著玄關給他送行的吳笙下了死令,「如果被我發現了……」他危險地瞇起眼,「絕。」
吳笙點頭,前所未有的真誠、鄭重。
很好,臥室裡絕對有。
防盜門「啪」地關嚴。
徐恨自己不鋼地嘆口氣,耷拉著腦袋等電梯。
吳笙著下看嚴合的臥室門,腦補了無數種不可告人的東西。
一門外,萬千心思。
徐進地鐵的時候,已在臥室門前掙扎徘徊了快半個小時的吳笙接到合夥人電話,正在開發的程序遇到一個技問題,幾個工程師都解決不了,只能找他這個研發總監兼半個BOSS出馬。
吳笙對著電話嘆口氣,剛積起來的那點喜悅都被攪和了:「你也是老闆,這種小問題就不能自行解決嗎?」
電話那頭聲調驟高:「小問題?如果我能解決這種小問題,我就不會和你投一樣的錢卻只佔三,給你七。」
吳笙語塞。
那句至理名言怎麼說來著,佔越大,責任越大。
「讓小穆把我的筆記本送過來吧,等下我把地址發你。」
「你就不能回一趟公司?什麼事重要到離開一下都不行?」
「沒鑰匙。」
「啊?」
「沒鑰匙,所以不能走,走了就再進不來了。」
電話那頭沉默。
良久,吳笙聽見合夥人問:「你不是在幹什麼犯法的事兒吧……」
筆記本被很快送來,但所謂的“小問題”解決起來並不簡單,待到徹底弄妥,已是下午兩點。吳笙將數據傳回公司,早忘了臥室那茬,看一眼時間,又馬不停蹄地打開外網……
徐這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總怕臥室裡的東西餡,只得一遍遍安自己,沒事的,都說了翻東西就絕,吳笙不敢。
不知是不是翻來覆去想得太多,午休補眠睡得那麼深,竟還做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夢。夢裡吳笙站在他的臥室中央,舉著一個盒子狀的戰利品,像漫威反派舉著宇宙魔方。
或許是這兩天倒霉到極點,底反彈,前期培養的一個客戶竟然就在下午過來簽約了。原本今天接待他的還不是徐,結果客戶指明就要前些天給他耐心介紹了各種樓層、戶型順帶還實事求是展了一下周邊未來發展的徐,且一簽就是樓盤裡最大的戶型。
這一套賣出去,單是提就兩萬多,金額還記總業績,和年底算績效、發年終獎直接掛鉤。
乘著這一單的春風,徐一掃先前的疲憊憂慮,神抖擻地下班了,地鐵的時候都格外鬥志昂揚。
到了家門口,徐也說不清自己什麼心理,從拿鑰匙到開門都小心翼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別人家,他來做賊。
開門進了玄關,一片靜悄悄,若不是窗外霓虹燈的約照進來一些,他差點沒看見沙發裡的吳笙。
那人坐在沙發裡,頭歪著睡得正香,茶幾上放著徐沒見過的筆記本,屏幕閃著微冷的,不知是因為吳笙才剛睡著沒多久,還是電腦本就取消了休眠,所以即便沒有作了,屏幕仍一片明亮。
躡手躡腳來到沙發前,徐微微彎下子,自重逢後,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傢伙。
眼睛,鼻子,,真的幾乎沒有變化,笑起來還和從前一樣招人的。風流相,這是高中的徐擅自給吳笙樣貌下的定義,雖然後者整個高中三年本沒談過。
呼吸,隨著徐的窺,灑到吳笙的睫上。不知是真的還是錯覺,那睫忽地了一下。徐一心虛,趕忙直起腰假裝看別。
這一裝相,就掃到了筆記本的屏幕。
滿屏的英文,徐從上到下啃了半天,總算啃出兩個出現頻率最高的詞——MULTIVERSE,PARALLEL UNIVERSES。
徐就認得一個單詞「宇宙」,索拿出自己的手機上網找在線翻譯,結果第一個單詞是「多元宇宙」,第二個詞組是「平行宇宙」。
徐對這些高深的問題沒有任何研究,但看多了科幻電影,再聯繫這兩天的遭遇,也大概明白吳笙在查什麼了。
他是真的在研究,不是隨便說說的。
遇見難題必須槓,字典裡絕對沒有「繞著走」三個字——十年前的吳笙就這脾氣。
輕手輕腳回到臥室,徐關好門後的第一件事不是開燈換服,而是開燈看櫃。直到確認放在櫃最深角落的某個盒子沒有被挪過的跡象,才安心地拍拍口,徐徐吐氣。
「翻箱倒櫃找什麼呢?」門口傳來詢問,語調微妙上揚。
徐頭皮一麻,立刻「砰」地關閉櫃門,抬頭迎上吳笙探尋的目,努力讓自己從頭到腳都散發出神聖不可侵犯的正氣:「我找服換呢,你管的著嗎!還有,這裡是我家,你進來之前能不能先敲門!」
吳笙環抱雙手靠著門框,優哉游哉地看他:「我敲了,但你可能鬼鬼祟祟得太投,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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