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正在燈盞下作筆記,見喬、陶兩個髻散,狼狽歸來。驚問:「出了什麼事?」
喬泰、陶甘坐下,又連連灌了幾碗清水,乃將州學試院一番際遇細稟一遍。
「那個捉到的活口呢?」狄公問。
「唉,別提了,未到衙門口,已沒氣了。仵作道斷骨頭,夾憋死了。」
狄公慍怒,來回踱步。
陶甘將蟋蟀籠從袖中取出,又小心將兩張地圖鋪攤在書案上。蟋蟀在籠中「啾啾」起來。
狄公發現兩張地圖都是十年前繪製的。懷聖寺香坊那一張,五仙旅店上加了紅圈,用意十分清楚。
「那蘭莉姑娘眼睛並不瞎,恐怕比你我還清晰明亮哩。」
陶甘皺眉細想,連連搖頭。
中軍引巡兵軍校進來書房稟報:「姚泰開徑自回去府邸。吃了幾杯悶心酒,便將家中幾房妻妾—一斥罵。六姨太爭辯幾句,吃他剝了裳一遍好打,平日還是極寵幸的。打罵了又吃酒,酩酊大醉,才作罷了。並無異常舉止。」
狄公問:「曼瑟抓到了沒有?」
「沒有。他躲藏起來了。邸宅一個鬼影都沒見著。
狄公嘆了一口氣,揮手示意軍校退下。
須臾中軍又來報:「軍驛有京師旨傳到,指令狄大人親拆。」
狄公轉喜,忙傳軍驛進來書房面呈,在回執上鈐押了私印,又畫了姓名。命軍驛回館墅休歇,明日回程。軍驛道:必須星夜回返,不許耽擱。
狄公無奈只得讓軍驛先走,茶水都不曾吃一口。——他拆開旨細閱一過,愁眉攢,心緒益發不寧。
陶甘、喬泰一時不敢詳問。
狄公吸幹了茶水,喟嘆一聲乃道:「京師大局嚴重,聖上病篤,日便要駕崩。娘娘已立意臨朝稱制。三省前大臣議決擁立三太子登基,並宣佈柳道遠失蹤事,另推臺閣首腦。命我輟止尋找柳道遠,即刻返回京師。」
陶、喬兩人也心中皇皇,不知如何是好。
狄公拂袖道:「時不我待,只能孤注一擲試一試了。」
陶甘問:「不知老爺有何妙策,當殺手銅用?」
「你此刻即命衙門木匠,刻雕一個木製人頭。五形象與柳大人相彷彿。半夜時裝就木籠懸在城門口。四張文告,封押我之璽並都督府印。
「文告由我親擬。大意即稱,京師有欽犯柳道遠,潛迎廣州。大理寺海捕文告,到追緝。頃前都督府衙門已拿獲欽犯,系是藥毒死。現依律分,梟級示眾三日。朝廷嘉獎,懸賞五百兩黃金,著死欽犯之有功之人限當日來都督府衙門領賞。——大理寺卿今日頒賞畢即儀仗返京,隔日無效云云。」
狄公邊擬句邊揮毫,念畢書。著衙門書手抄謄幾十份,即刻去城外各張,不得有誤。
陶甘道:「頒賞期限只有一天,恐勝券難。」
狄公笑道:「這事只宜猝擊,不宜慢功。首犯必不會上鈎,我只脅從、賄買、實行之人圖重金之懸格,不經首犯應允即匆匆跑來投案,道破真相。首犯要攔阻時,已來不及。故限定一日,極有。」
喬泰咋舌:「五百兩黃金,一世都賺不到手。倘是我毒殺的柳大人,半信半疑也要拚死吃河豚哩。」
陶甘則憂心忡忡,再不置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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