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了兩粒才沒倒下去,最後聖上都笑了說你等再吵下去是不讓朕用午膳了,兩邊這才收兵下朝。
又次日,聖上下旨,翰林院編修陳諾之升吏部員外郎,暫代吏部侍郎行事。
進士翰林院後還不算安定,就像秀了後宮,是近中宮之側青雲大道、或是居冷宮之遠蕭索度日,往往就在第一次出翰林院的時候。
尤其是馮桂被關在梟衛府的時候,忽然下旨讓陳代吏部侍郎之職,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馮桂已是君王棄子了。
而棄子的下場……多半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了。
……
四月十二,陳父頭七之日,馮桂因當眾殺人,又被查出豢養買賣、擄掠良婦等罪,流放塞北,永不赦歸,其三族廢族學、奪科舉之資。
梟衛府是最先收到上麵的判決令的,陸棲鸞連日在如山的檔裏找尋馮桂罪證,終於有了果,一收到消息,便想去找陳。
陳自升了吏部員外郎,便搬去了吏部邸,也正是因聖上有重他的意思,府中盡管白綾飄飄,卻也是門庭若市。
“……當心著點,裏麵的件可沉著呢。”
陸棲鸞到時,大大小小的員和他們帶來的隨禮裏,金銀撞的聲音時不時飄進耳中,引得陸棲鸞心中升起一古怪。
“請問……可是陸小姐?”
府裏一個小廝見來了,連忙迎上來。
“我是,陳大人可在?”
“在、在的,今日老太爺頭七,陳大人自然是在的。您家那位陸小公子也來了,好像正在後院與陳大人說話。”
陸棲鸞點了點頭,握手裏發熱的判決副本,道:“外麵賓客多,你先忙,我自己去後院找他便是。”
府烏的一片,大多是與陳同屆的進士,涇渭分明地站在靈堂左右,彼此的眼睛裏大多數沒有致哀之,唯餘對彼此的揣測與相輕。
“那馮桂是自己作死,賄又好玩狡,前些年有個長得好的進士,險些被他收義子的名頭得病死了……這次收到陳諾之頭上,算他倒黴。”
“……馮桂怕是起不來了,隻是如此一來左相也算是斷了指頭,這陳真敢如此得罪座師?”
“嗬~左相若是在意,又何必派這些門生來上門吊祭?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就來找新的了。”
“陳諾之倒是個狠角兒,第一個出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啊……”
聽著這些進士的議論,陸棲鸞慢慢為逝者上完一炷香,暗歎朝中也不安定,轉便往後院走,哪知剛轉過廊角,迎麵便撞上急匆匆而來的秦爾蔚。
“啊!”
秦爾蔚嚇了一跳,霎時臉便蒼白下來。
“你……你怎麽來了?”
陸棲鸞見他往邊上挪,一腳蹬在走廊的柱子上攔住他的路:“我記得去年走之前你還有神跟我隔牆吵架來著,怎麽現在這麽慫?你是背著我做了什麽嗎?”
之前有陸池冰在場還好,讓他和陸棲鸞獨,哪怕隻片刻,背後的冷汗都止不住地往外冒。
秦爾蔚,目慌地偏到一邊,抖著嗓子道:“我、我沒有,隻……隻不過最近犯了癔癥,夢裏見你來索命……”
陸棲鸞麵無表道:“我若是要索你的命,就不會等到夢裏了。也不知是誰那年看的汙糟本子,若不是我去幫你頂鍋,你爹不得要打斷你的。”
秦爾蔚家教極嚴,想起舊事,自知對陸棲鸞理虧,隻得連連稱是。
陸棲鸞見他仍是一副畏懼之態,又寒聲問道:“你摔我的那麵玉佩呢?聽池冰說你找人粘好了,打算什麽時候還給我?”
秦爾蔚的臉又白了三分,連忙道:“那玉……那玉缺了角,給你也戴不了,我找人尋塊上品羊脂玉給你按原樣重新雕一個,改日便送到府上。”
那玉佩是從記事起便戴著的,菩薩蓮花座的模樣,上學的時候在一眾小孩兒裏算是獨一無二的,陸棲鸞雖喜歡,但也知道不過是外,本就不打算追究。
“這些閑事無所謂,這幾日顧不上,我有件事想問你,那日瓊林宴池冰回來就像鬥蔫了的公似的,你們一同去的,告訴我瓊林宴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秦爾蔚咳嗽了一聲,道:“這……說來不好意思,也都是文人相輕那一套,了些風言風語罷了。”
陸棲鸞盯著他的眼睛:“真的?”
“是真的,就是左相那一脈,嫉妒池冰的文章寫得好,發生了些……口角。”
……說謊。
陸棲鸞本也是想著陸池冰經曆了些文人爭執,但如果秦爾蔚拿這個當搪塞的借口,反推之說明實怕是要比想得嚴重許多。
秦爾蔚見不說話,慢慢往後麵走:“若沒什麽事的話,我便去前麵會客了……”
“給我站住。”
陸棲鸞一把扯住秦爾蔚的領,神淩厲地低聲音道:“別告訴我你帶著他舞弊了!那可是死罪!誅三族的!”
“沒有沒有!不是我舞弊!”
“那就是他舞弊了?!”
“不是他、是陳諾——”見陸棲鸞的眼神一凝,秦爾蔚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捂住,“你先別激,冷靜點,我慢慢告訴你。”
心底深空白了一瞬,陸棲鸞啞聲道:“……你說吧。”
早就有一種不安定的覺,但不知何時而起……亦或是,早在第一次見陳的時候,那個人跪在雪地裏時,眼睛裏沒有對命途的仇視,而是寫滿了謊言。
他給自己安排了一個為父正名、千裏奔波考取功名的寒門學子角,而就剛好像是天真不諳世事的善心家小姐一樣,走進了他寫好的戲文裏。
陳是長於扮演苦主的,寒門出的苦主,父親被殺而青雲直上的苦主,一步一步……
“……因科舉之事木已舟,我見周圍的進士大約是知道的,便勸池冰忍一忍,好全了你這姻緣。”
秦爾蔚聲說罷陸池冰的卷子被換前後事宜,見陸棲鸞仰頭看著漸暮的天不語,便鬥膽道:“科舉的試卷都是由吏部員專職抄錄了再呈上評卷的,原卷和抄錄卷皆要保存,他們能模仿池冰的筆跡將原卷也一並偽造了,調得此等手段,除左相外不做他想,你還是……啊!”
話未說完,迎麵便是一掌,秦爾蔚捂著劇痛的右頰,呆呆地看著陸棲鸞著臉,用一種令他發寒的語調道——
“我謝你殷殷善意,教他年意氣折盡。”
秦爾蔚見轉朝陳的書房走去,急聲道——
“不可能的!這是京城,龍虎之地……你惹不起!別去!”
“怕什麽?人這一輩子該屈膝折腰的時候太多了,這節骨頭,不該折亦不當折。我要把它抓出來見個分明,是虎就殺虎,是龍……就斬龍。”
……
分明是初春的時節,這新起的書房外卻僅有一脈伶仃春綠,俯首於泥瓦堅實的隙之間,艱難地攀爬著……
“你那日說的,可還算數?”
書房裏茶盞已冷了許久,陸池冰說出這句話時,舌裏都在發苦。
其實比起這個,他更想問是——便是不屈從於這舞弊之事,他也有探花之才,這狀元之名,真值得他折節嗎?
白麻係於紫金蟒袍外,今非昔比的寒門書生,麵對陸池冰幾乎可稱得上詰問的話,眼底一片淡然無波。
“……我那日說的,不會娶宋明桐,算數。”
“可你也不會娶陸棲鸞,是嗎?”
陳閉上眼掩去眼底的思緒,道:“家父故,便是史臺不敢再以辭丁憂之事我……可我,畢竟是儒門之人,需守儒禮。”
陸池冰閉上眼道:“到底是毀諾了。”
“抱歉。”
陸池冰笑了起來,站起來將茶盞掃倒在地上——
“我陸家,哪點對不住你?……又是哪點對不住你?!”
“……”
“將你撿回來的是!答應許給你的是!你父親被狗殺了,熬了數宿幫你找罪證將那狗定罪的也是!你憑什麽?!”
陸池冰發紅的眼收在眼底,陳抬頭看他,沒有辯解,隻說了一句話——
“,做人上人。”
“……”
骨節唞著作響,陸池冰頭一次會到何謂恨之骨,幾乎是恨到要手之事,後的門開了。
“池冰,你回去……我來跟他談。”
第二十一章白皮下赤心毀
“……我現在還能背得出你曾寫的那半闋薄命,寧死不願為惡織一尺布,不為財賄半寸心。不知我現在,是否還能聽你作出下半闕?”°思°兔°網°文°檔°共°°與°在°線°閱°讀°
“陳年舊作,早已淡忘了。”
有時人眼非是你認真去看,才看得清、辨得分明的。
是真是假,至陸棲鸞此時無從判讀。
昨日的陳書生,今日吏部的陳大人,分明不過幾壺更斷浮沉,卻恍若時節更迭,翻了二十辜春秋。
“你可知,科場舞弊是重罪,首惡當三族盡夷?”
一案相隔,陳垂眸道:“,已無三族可夷,人上人,或是階下囚,願與一賭。”
“好。”
陸棲鸞平日裏也笑過癡男怨的話本,可一旦落在自己頭上,卻發現恨怒多過怨氣,甚至可以用一種冷靜到異常的口氣直訴自己的想法——
“陳,你可知婦人最擅者為何?”
“……不知。”
“婦人擅亦擅仇,陸棲鸞,最擅記仇。”
上說著記仇,眼裏卻又清澄得坦然。
“我討厭事後又查到你有什麽苦衷因,不過即便是有,為你昨日之惡,為你今日之言,我也不會原諒你半分。”
——有也不原諒,所以你有什麽話,最好現在說。
一如那日說的讓他不必勉強,黑白分明,沒有半分猶豫。
陳閉上眼道:“此事背後之複雜非你所能想,莫要手,待三五年後,雲破天青時……”
“陳諾之。”陸棲鸞打斷了他,道:“三五日便是人非至此,三五年後,昔年金州誌學之士,初心可存?滄海之誓可在?”
“……”
是說中了,教他狼狽得無遁形,狼狽得……不能不直麵己之惡。
“不能赦?”
陸棲鸞搖了搖頭,道——
“初見你時,你拿一個不諳世事的閨閣小姐的角兒套住我,拿當過戰俘的父親為自己爭一個為父立誌的名聲,無可厚非,我不曾與你計較。”
“我曾念你元宵夜時,護我於後,便想著這樣的人,多半不是壞的。過些時日,我能放心許了連理……”
“而現在,一邊傷我家人,把我陸家的麵踐踏至此,又一副背負痛苦的表仿佛我做了什麽便是擾你的籌謀,給我扣了一個衝行事的帽子……至於你是真實意還是虛假意,我不在乎,與你,也再無來日可期。”
文人大多是有這樣的本能,把自己的人生繪製得彷如一臺惡俗的才子佳人的戲碼,或是憑著高人一等的視線看待每一個有可能為自己妻子的人。
腳步聲遠去,陳撿起陸棲鸞扔在地上的定罪書,那上麵看得出來,條條皆是熬盡了心才為他報仇而找出的仇人罪名。
“……到底是錯眼了。”
……
“你要去查春闈?”
“是啊。”
“你腦子沒病?”
“有一點,請幫我找葉扶搖開副薏仁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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