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夜深了,祁瀚在外頭幾乎站了一柱子,卻也沒等到父皇傳他進去,他見上表妹一面。
小太監訥訥出聲︰“公子還未用膳,時辰已經不早了,明日還不知是個什麼安排,公子還是先行歇息吧。若是明日誤了事……”
祁瀚腦中恢復了一點清明。
是……若是明日誤了事,父皇會斥責他的。
祁瀚緩緩挪腳步,一轉,卻是連著形都晃了晃。
小太監憂心不已,抬頭去。
只見殿下發散也不自知,眼下微有青黑,眼底也布著。殿下何曾這樣狼狽過?
祁瀚視線挪,掃見了一旁跪坐在地上的丫頭。
他約記得好像是︰“……你是表妹的丫鬟?”
書容久久沒見到鐘念月,神思還恍惚著,乍然被祁瀚一點名,遲緩地抬起頭來︰“我,我是姑娘的書。”
祁瀚見神憂愁惶恐,頓覺同。
祁瀚神寬和了些,道︰“你也去歇息吧,若是得了消息,我會人來通知你。”
書容訥訥應聲,卻沒有。
祁瀚轉往外走,隻覺得這冬日裡實在凍得厲害,連帶將他腦子也凍住了。他隻往下想一想,若是表妹沒保住,便怎麼也想不下去了……
“睡一覺……”祁瀚啞聲道。
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興許是睡一覺,便好些了。
祁瀚的影漸漸淹沒在了風雪中。
書容了麻了的,卻是繼續等在了那裡。是陪著姑娘出來的,死也該是死,怎麼能是姑娘呢?姑娘一日不醒,便凍死在這裡好了!哥哥前些日子方才開罪了大公子,又有什麼臉面回去呢?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只聽得門“嘶呀”一聲開了。
孟公公走出來,見了書容,驚了一跳︰“你怎麼還在此地?”
書容忙站起來︰“我在這裡等、等姑娘……”
孟公公冷冰冰地打量幾眼,隨後才出點笑容︰“倒是個忠僕。”
書容聽見這句話,心下也狠狠松了口氣。不僅怕晉朔帝怕得要命,連孟公公也怕。
書容忙揚起討好的笑容,問︰“那姑娘可是大好了?今日能見著姑娘麼?”
孟公公似笑非笑地瞧一眼,道︰“你這幾日都不必伺候了,自有人照顧鐘姑娘。”
倒也不說好還是不好。
書容也不敢多問,只能提心吊膽地捂著口,失魂落魄地立在那裡不了。
還是孟公公離去後,人給端了碗飯。
書容見了昨日鐘念月吐的景,這會兒看見了飯碗就覺得怵得慌。
可不吃又得死。
我得想著姑娘。
書容如此念叨著,才捧過了碗。
書容吃了小半碗飯的時候,祁瀚正匆匆趕來,他連發都來不及束起,明明是睡了一覺,看著卻比昨日還要憔悴狼狽些。
祁瀚一把拽住了書容的袖子,問︰“有人出來了是不是?如何了?”
書容不知為何,總覺得這一刻的太子殿下瞧著,形如惡鬼一般。
打了個,才將孟公公的話重復了一遍。
祁瀚聽了這話,呆立在那裡。
神變幻,最終歸於一片幽暗。
“我知曉了。”他啞聲道。
祁瀚面上不顯,實則只有他自己知曉,正因為越是見不到鐘念月,他便越是反復惦念,一夜下來,不見半點放松,反而似是了魔一樣,滿心回想的都是昔日鐘念月追著他的模樣。
鐘念月那時糾纏著他,令人厭煩的種種舉,如今品味起來,竟是珍貴又不舍。
小太監匆匆從後面追來,要為祁瀚戴發冠。
祁瀚倚坐在欄桿旁,任由小太監作。
隻這一回,祁瀚覺得自己幡然醒悟了。
母妃他,也他為太子的份,更他帶來的權勢地位。因而母妃總要他待鐘念月好一些,再好一些。
父皇從未過任何人,又何止他?
他別無親人。
外公一家都不復存在了。
唯有表妹……是真心他。
他從前也不是沒有看清楚,只是那時他牢牢攥著自以為的驕傲,從不肯卸下眼前的遮擋罷了!
“你醒來罷。”祁瀚聲道,“日後你要什麼好,我都給你。”
小太監的手一抖,一下頓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會聽見殿下口中說出這樣一句話。
與外頭的愁雲慘淡不同,屋氣氛已然輕松了許多。
昨個兒晉朔帝命人搬了一張榻,就挨著鐘念月那張床。他便歇在那裡,如此一夜下來,上的衫也多有褶皺了。
孟公公忙伺候著人先去沐浴更,再用早膳。
一夜未睡好,對晉朔帝倒是沒什麼大的影響。他了下額角,淡淡道︰“一會兒將錢昌喚來。”
“是,太子……”
“不必他了。”
孟公公點了點頭。
太子還是太年輕了些,有些事就不必經他的手了。
……
鐘念月覺得自己睡了長長的一覺。
這一覺睡得並不大舒坦,手腳的,子也好像僵住了,疼、嚨疼、哪兒哪兒都疼……
“香……”
香桃。
不,不對。
鐘念月迷迷糊糊間改了個口︰“媽。”
我要……喝水。
“姑娘是不是醒了?”一旁的宮人驚喜道。
正與錢昌說著話的晉朔帝立即轉過了頭。
鐘念月在那道簾帳上留下了一個影子,那影子似是輕輕了下。
晉朔帝便也不再看了,他當下起了,幾步便到了床榻前。
鐘念月此時勉力睜開雙眼,視線仍舊朦朧模糊,只是好像瞥見一抹黑,是黑麼?那是個人?
鐘念月想也不想,便朝那方出了手,想要起,卻又怎麼也坐不起來。
臉仍是雪白的。
晉朔帝垂眸看了看出來的手,大約是沒什麼力氣,還輕著。
晉朔帝隻頓了片刻,便扶住了的手,然後一彎腰將整個都托了起來。
“哪裡疼?”晉朔帝低聲問。
鐘念月︰“……。”
孟公公聞聲,跑在前頭,拎了水壺,溫一溫,也不敢太燙,就這樣倒進茶碗裡,再小心翼翼捧到面前去。
晉朔帝接過茶碗,正想著要不要再住這小姑娘的,出一個小,再往裡頭喂。
卻見鐘念月自個兒便張了,就著他的手,用勁兒喝了起來。沒一會兒,脖子便蒙上了一層淡淡的。
鐘念月喝不著碗底的,便蹙起眉,瞅著可憐。
晉朔帝將茶碗遞給孟公公倒水,一時失了目標,下撞在了晉朔帝的手心。
晉朔帝牢牢托住,逗弄似的,挲了下鐘念月的下。
可把鐘念月氣壞了。
這氣著氣著,腦子裡一個激靈,視線登時清明了。
這時孟公公正巧將茶碗遞來︰“水,水在這裡,姑娘莫急。”
鐘念月怔愣片刻,隻覺得渾都無力,正想著要撐住了呢,才發覺自己好似躺在誰的懷裡。
看了看那杯水,又看了看拿著茶碗的孟公公,再一仰頭,方才看清了抱著自己的男人……容貌俊,不怒自威。
那是晉朔帝。
“姑娘?”孟公公驚喜出聲,“姑娘可瞧得清楚我是誰?”
鐘念月沒應聲。
有些低落地垂下頭去。
死是沒死了。
但也沒能回去。
孟公公見久不出聲,不由有些急了,忙將茶碗再往前遞了遞︰“姑娘先喝水吧。”
鐘念月方才抬起手。
只是那手腕都襯得細弱得很。
晉朔帝一手接過茶碗。
鐘念月疑地了他,不過的腦子已然清醒了許多,隻轉瞬的功夫,便想清楚了。
不是吃蘑菇中的毒!
而是那碗湯面裡本就有毒!
一個長居宅的姑娘,能與人沖突到這等地步麼?
自然不會!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吃的那隻碗,本是碗,外人不知晉朔帝將碗給了用,這才毒著了。
是為晉朔帝擋了!
鐘念月按了按額角,也想起來原著中似乎是有這麼一段,但作者著墨甚,隻提了一,太子生了一場大病,連著七日高熱,醒後,神志不清、大變,此後太子便越發用了。
鐘念月︰“……”
神志不清、大變的人了我了?
鐘念月兇狠地一低頭,咬住茶碗的碗壁,咕咚咕咚先喝了個夠。
然後才忍不住晃晃腦袋,掐掐指尖。
我今個兒醒來,變了麼?
變兇了?還是變傻了?
鐘念月了半天,著實是什麼也沒出來。
晉朔帝一手扶住的後頸,問︰“這裡疼?”
鐘念月搖頭,開口卻仍是嘶啞︰“不……”
孟公公便又裝了碗水來,鐘念月這才舒坦了些。
“表哥呢?”鐘念月問。
晉朔帝的作頓了下,他道︰“他如今在外面等著。”
在外面等著?那便是沒有什麼妨礙了?真就只有一人中了毒?
鐘念月恨不得把這口毒吐回給太子。
鐘念月又問︰“我睡了幾日?”
“昏睡了一日一夜。”孟公公道。
那倒是遠不及原著中祁瀚的慘狀……
想必是的蝴蝶翅膀一扇,改了什麼劇發展。
鐘念月松了口氣,若是真疼上七日,折磨個瘋子,那還不如死了好呢。
面上沒有一分怨懟驚恐,昏之前是什麼模樣,如今便還是什麼模樣。
越是這般,反倒越人多心生了一分憐意,也更喜了些。
晉朔帝勾了勾耳邊散的發,道︰“去取粥。”
孟公公應聲去了。
鐘念月難得有些不自在地避了避,低聲道︰“我連著兩日不曾沐浴了,也不知昏睡後發汗了沒有……”
晉朔帝眼楮都不帶眨一下︰“無妨。”
好吧。
這可是你說的。
鐘念月當下便躺了個大大方方,理所當然。
其實鐘念月上這會兒也只剩下了藥味兒。
如今鐘念月只能吃藥粥,等孟公公將碗一端上來,那藥味兒便更濃了。
鐘念月︰“……”
倒也不是很想活了。
見鐘念月一臉生無可的神,孟公公又是心,又忍不住笑︰“姑娘且忍一忍,將養些時日,子便大好了。”
鐘念月輕嘆一口氣︰“活著有甚麼好呢?”
將來太子腦子有病,非要搞鐘家,能直接把太子捅死嗎?
晉朔帝沒想年紀這樣小,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分外蒼老一般。
晉朔帝沉聲道︰“自然還有許多好的等著你。”
孟公公一聽這話,便心知將來鐘家姑娘得的恩寵不會了,忙笑得更加慈和,將粥碗遞得更近了些。
“那日毒是在下在碗上的?”鐘念月決口不提吃這玩意兒的話。
“在碗底。”孟公公道。
晉朔帝似是將鐘念月的算盤看穿了一般,他接過碗道︰“此無毒。”說罷,又命孟公公去取餞。
他從未哄過人。
普天之下只有怕將他得罪去了的。
但這會兒卻要哄這懷裡滴滴的小姑娘。
晉朔帝頓了下,道︰“我命人在城中買了些玩意兒,什麼空竹、風箏……都是給你的。”
他說罷,又似是覺得這些玩意兒拿不出手。
這裡又不比在宮中。
晉朔帝便又道︰“等你子大好了,可到京城的郊外去雪。”
鐘念月只是想著回不去還難過呢,實際也知道藥膳是為了自個兒好。
輕嘆了口氣,一鼻子,張開︰“啊~”
晉朔帝微微笑了下,也不假手他人,便一杓一杓,親自喂了起來。
這日下午,晉朔帝一行人終於啟程了。
走時,是晉朔帝用披風將鐘念月整個裹住,抱起來,帶上了他的馬車,沒見一點風。
就連祁瀚都沒能見上一面。
到底是才解了毒,鐘念月上了馬車沒一會兒便又睡著了。
疲累地合上眼,心道,院子裡的腥味兒好像更濃了些,是又殺了些什麼人?下毒的人?
……
且說那廂甦傾娥等得一個備折磨,偏偏又份地位,就算出了事,恐怕也聽不到半點風聲。
隻約從郡主那裡得知,按照時日,昨日陛下就該要來的……這樣一延誤,難不是太子又中毒了?
甦傾娥正思緒煩間,卻聽得外頭突然嘈雜了起來。
郡主騰地一下站起,張道︰“怕是陛下來了。”
眾人紛紛趕出去,誰也不敢跑慢了半步。
果真,在那府衙外,他們見到了晉朔帝的行輦。
當地的縣令躬著子上前,恨不能一步三叩頭。
他高聲道︰“臣拜見皇帝陛下!陛下萬歲!”說罷,又看向後面那輛馬車︰“見過太子殿下!”
甦傾娥松了口氣。
太子那次中毒可是病了好幾日呢……如今能好好地來,說明還未到出事的時候呢。沒準兒就是在這府上出的事……
那廂祁瀚先行下了馬車。
眾人見他神沉,縣令驚訝道︰“殿下這是……”
祁瀚不敢了痕跡,便隻冷哼一聲道︰“清水縣這地界,著實苦寒難忍。”
縣令恍然大悟,恐怕是這太子尊貴,在外頭住不慣,才有了這般憔悴又沉的模樣。
縣令迎過了太子,忙又迎到那皇帝的行輦前。
行輦的簾子掀起,縣令隻了一眼,便將頭死死埋了下去。
世人都道晉朔帝生得俊無雙。
可這俊皮囊下,卻是人膽寒的帝王之勢。
“陛、陛下請……”縣令話音落下。
眾人只見晉朔帝懷裡抱了個人下來,不由皆是一愣。
甦傾娥咬咬,心道我已不是過去的我,如何不敢看皇帝呢?
一抬頭,大膽去。
這一看便怔住了。
原來此時晉朔帝還這樣年輕麼?且生得這般俊。
甦傾娥低頭看了看自己尚且還算年紀小的軀。
再瞧一瞧晉朔帝懷中看不清模樣的。
晉朔帝是個醉心朝堂、民事的帝王,公私分得清楚。
何曾有過在人前,將誰抱在懷中的舉?
這人又該是有何等的好運氣?能得帝王這樣的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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