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雙手撐地,從地上躍起。他拍拍肩上頭上的塵土,瞟一眼宋冉:“沒事吧?”
“沒事。”宋冉慢慢坐起。炸的巨響震得腦子發蒙,反應遲鈍。
他說:“你先緩會兒,別急著起來。”
“嗯。”宋冉點頭。心跳得厲害,像要炸出腔。
地面空氣沸騰,火一樣燒著。
太熱了。
臨近中午,一風都沒有。
扯下口罩,胡抹了下滿頭滿脖子的汗。
他走去一邊檢查炸彈碎片的況。
宋冉心跳還沒平復,整張臉都是火辣辣的,又下意識抹干凈臉上的灰。
另一名軍士走過來問:“你是哪兒的記者?”
宋冉說:“梁城衛視。”
對方奇怪極了:“怎麼讓你一個的單獨上前線行?”
宋冉說:“我不是來采訪的。來找人。”
“都這時候了,還往北邊跑?”
“來找朋友,他們捎我去伽瑪。”
對方明白了,說:“你一路當心吧,這邊局勢不穩,城外有小型戰。”
宋冉點點頭:“我會的。謝謝。”
起走到托車旁,無意識回頭看了眼那個“azan”的男人。他正單膝蹲在地上,手里掂著一塊炸彈碎片。黑面罩上出半張側臉,鼻梁很高,眉骨英。
有莫名的惆悵,收回目,上車剛準備發,聽見一道溫和的嗓音:“你朋友在哪兒?”
宋冉循聲回頭,是他。
他仍蹲在地上,稍仰著。微瞇著眼,眼珠子很亮。
宋冉眼神飛去他帽檐上,說:“哈里斯酒店。”
那邊是外國記者駐地。
他看了眼手表,問:“約的幾點?”
“十點半。”
“來不及了。”他好心提醒。
宋冉出手機,十點二十九分。
自言自語:“只能自己騎托去迦瑪了。”
他將手心的彈片拋起來,又接住,眼里閃過善意的笑:“你知道方向?”
宋冉:“……”
手機沒信號看不了地圖,地標上的異國文字也不認識。
抬頭看太方位,略地辨認了一下:“那邊是南……吧。運氣好的話,或許能跟上逃難的車流。”
他扔下手中的碎片,拍拍子上的灰塵,站起,問:“護照在嗎?”
宋冉子外側的大口袋:“在的。”
“城里有一批僑商僑民今天要撤走,你跟上吧。”
半小時后,宋冉到了蘇睿城西南城郊的中復工業園區。
中復是東國中部地區最大的中資公司,主營科研通訊和基建等產業。如今局勢惡化,戰爭發,在外工作生活的僑民得撤返歸國。中復園區了中部地區撤僑的集散地。從昨天開始,周圍幾個城市的中國員工和居民開始朝這兒聚集。
宋冉抵達園區時,里頭停滿了大車,空地上怕是聚集了一兩千人。
職業病地打開設備攝像,穿梭在車輛和人群中。
鏡頭里,男人們忙著往車下的行李艙塞行李,人和孩子出示著護照證件登記上車,中年專家在人群外頭和他們的東國同事急流,他們拿著電腦和書面資料,語速飛快商談著工作事宜;更多的東國人則在幫忙搬行李,或跟他們的中國同事相擁告別。幾群不同電視臺和報社的記者紛紛對著鏡頭做報道采訪。
宋冉的鏡頭意外捕捉到一個畫面,一位中國姑娘上了車,過車窗和一個高鼻梁深眼窩的東國小伙子拉著手。那姑娘說了句什麼,表不舍,小伙子深深吻了下的手背,輕輕搖頭。
正在拍攝,有人拍了拍的肩,是剛才的軍士,“阿瓚”的同伴。他已摘了面罩,樣貌端正,有著軍人上特有的英氣。
“我帶你過去登記。”
“好。”
軍士帶著宋冉到了一輛大車邊,跟車旁的檢查人員說明況。宋冉過了護照檢查。那位軍士又幫把設備箱搬進行李艙。
“謝謝啊。”上車前宋冉對他說。
對方揮一揮手,轉就消失在人群里。
他來去匆忙,宋冉這才想起忘了問他們任何一個人的名字,也忘了對那個“阿瓚”的人說聲謝謝。
上車后,視角限,四張卻也只能見人群外延幾個走的迷彩服。軍人們在維持秩序,敦促僑民上車。
等到幾十輛大車滿載出發,宋冉定睛搜索,全是材高大戴著帽子統一著裝的軍人們,好些還戴著面罩。很難分清誰是他。
大車駛離園區大門時,看到門口站著幾個迷彩服,簇在一起講話。其中一個男人比他的同伴要高一點兒,皮帶綁在腰上,背脊板直的。他看見大車過來,微微側過,對開車的司機敬了個軍禮。面罩之上,他的眉眼十分醒目。
他的同伴們跟著敬了禮。
車上有人歡呼,有人沖他們大聲道謝。
視線一閃而過。
宋冉心一揪,著窗戶看,覺得那好像是他,但來不及判定清楚,車就駛離開。
一眨眼,那影拐進視線死角,再也看不見了。
宋冉了好一會兒,才不自主地呼出一口氣,頭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車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輛軍用車,護送這批僑民南下。不知道他會不會跟上。
一路著窗外,湛藍的天空,炫目的,干燥的沙地荊棘。不知是否到炎熱的天氣影響,心里燥熱不寧。
下午兩點多的時候,行駛過半程。車隊行到一哨卡,停了下來。
通封鎖了。
公路上滿了被攔截在哨卡外不讓放行的汽車和各國人們。烈日之下,吵鬧喧天,空氣中充斥著十多個國家的語言。有人在跟守卡的政府軍涉,有的大聲爭論咒罵,有的打電話尋求斡旋渠道,有的愁眉苦臉目呆滯。
車外一派恐慌混景象,車上的人也不安地出腦袋眺。
宋冉無意看向窗外,撞見幾個本國的迷彩服經過。目追過去,但走過的人里沒有悉的影。
雙方涉過后,哨卡開始對中方放行。中方車隊的大逐輛過哨卡,人先全部下車,政府軍檢查車輛行李,車過;而后車上乘客一個個持護照驗證份,過關后再上車。
宋冉的車是第十二輛,等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他們。
所有人下車通關,周圍各個國家的人群水般擁起來,拿著證件文書爭辯著比劃著。政府軍持槍阻擋著他們。宋冉他們被推搡攘著,一小隊中國軍人在關卡口圍圈,護著他們的國民,拽拉他們到關口,避免有人中途掉隊被人散。
人群攘寸步難行,宋冉被一個軍人拉住手腕,用力拖到關卡,手中的護照都折了皺,政府軍軍檢查完畢后還給,做了個放行的手勢。
宋冉終于過了關,人沒被一層皮。
上車時又是一層熱汗。才坐下,聽到車上有人說:“過了這關就安全了。還有一個半小時到伽瑪。”
“聽說航空班機都停了,不過有特批的一批飛機能回國。”
“那麼多人坐得下嗎?”
“放心吧,我剛問了一個軍,說是有海軍艦隊過來接我們。”
“真的?太棒了。”眾人激而又放心的樣子。
忽然有人說:“但剛那批軍人就送我們到這兒,他們不去伽瑪了。”
“啊?為什麼?”
“說是還有別的護送任務。后頭還有幾批沒撤過來呢。”
一秒的安靜后,車上有人撲到窗口向外頭喊:“謝謝你們!”
大家紛紛朝外喊:“謝謝你們!”
關卡外,一撥軍人正費力維護秩序,他們沒聽到;可關卡,幾位拿著文件正和東國政府軍涉的軍人聽見了,他們回頭看了眼,擺手打了個招呼。
也就是在那時,宋冉看見了他。
的心突然加速一道,人差點兒從座位上彈起來。
他也看著這個方向,但并沒有抬手打招呼,扭頭又繼續跟政府軍流了。很快,他們幾人朝車隊這邊走來,分別跟各輛車的司機們打手勢說了什麼。這一批放行過來的車隊陸敘開始啟。
宋冉張地盯著他,他面罩遮面,一迷彩作戰,腰帶綁得很;又直又長,腳實實扎進軍靴里。
他跟幾輛車的司機示意,做了個前行的手勢后,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隨后重新走向關卡。
宋冉的車緩緩啟,看著他迎面走過來,可他沒有看車,而是盯著哨卡的方向,眉心微擰,滲著細汗,黑的眼睛明亮有力。
人車而過的一瞬,宋冉忽然喊了聲:“喂!”
的聲音淹沒在哨卡那頭嘈雜的人聲和各國語言里,他和他的同伴都沒有回頭。
“誒!”又了聲,他依然沒聽見。
急得頭出窗,猛地喊出一聲:
“阿瓚!”
這下,他回頭了,有些疑。
仿佛天在助,車突然暫時停下,他離幾步之遙。
飛快摘了面罩和頭巾,朝他手,喊:“阿瓚!”
他不解地看了兩秒,但還是微微一笑,上前兩步朝了手。
一下子用力抓住,他手上戴著黑的半指作戰手套,皮革面料,他的手心炙熱而汗。
他短暫與握了下手便松開。那一刻,大車忽然開,還不肯,條件反地抓他的手腕,卻從他手上扯下一紅繩。
他愣了一下,想上前一步把繩子搶回,但車已將兩人分開,駛過第二道部關卡。
宋冉也怔愣不已,回過神來已看不到他人影,只有一條護平安的紅繩靜靜躺在手中,還帶著他手上的熱度。
那是六月三號,下午三點過十分。
以后回想起,遇見李瓚的那天,是很平凡的一天。
那天看上去很普通,天氣悶熱又抑,那時,以為那是生命中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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