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池小池開始著手收拾,準備搬進程漸的另一所公寓。
他特意請了搬家公司來,從楊白華家搬走了自己心的鋼琴,名其曰不讓楊白華父母起疑。
去了鋼琴后,客廳顯得空曠了許多。
鋼琴上雖加了腳墊,但擺放過的地方還是留下了與周圍地板不同的白印。
池小池接了一桶清水,哼著歌洗地板。
楊白華也在忙著清理打掃,準備迎接爸媽。
程沅哼的是那天在車上給他放的歌,搖頭晃腦的,快活得很。
這份快活落在楊白華眼里,卻讓他平添了幾分煩躁。
程沅在學院讀書時,狂熱迷的是什麼“人聲樂化”的先鋒音樂,冷門至極,對專業水準的要求又極高,因此程沅拉建的小樂團,四年來員從沒能超過五個人。
楊白華曾去程沅學校看過他們表演,那幾個孩子打著手鼓,拉著提琴,在小小一間樂室里又唱又跳,沒有歌詞,只是嘟嘟啦啦地即興演唱,互接旋律,彼此和聲。
唱完,程沅抱著吉他登登登跑到楊白華邊。
楊白華擰了一瓶水給他:“你們要去哪兒表演嗎。”
程沅抱著水瓶:“沒啊。我們就是玩。”
他灌下兩口水:“喜歡嗎?”
楊白華笑,反問他:“開心嗎?”
程沅笑得出一排小白牙:“開心。”
楊白華幫他攏攏頭發:“你開心,我就喜歡。”
那時程沅還小,大二的小孩兒而已,又是在罐里浸大的,懂什麼?只知道玩,也是正常。
……可到了現在他為什麼還長不大呢。
大學四年,他凈顧著“玩”,到現在沒有一技之長傍,還指著音樂過日子,難道要靠“玩”過一輩子?
池小池懶得去猜楊白華此刻的復雜心思,只顧哼著歌。
楊白華把涮好的墩布放在臺邊晾干,干手,池小池的頭發,用哄孩子的無奈口氣道:“怎麼覺你要搬走還開心的。”
池小池是高興的,甚至還想放個3點的煙花慶祝慶祝。
畢竟他不想每天耗費多余的4點點數來保證自己和楊白華在一起的節安全。
池小池滿跑火車道:“不是不是。我跟我朋友很久沒見了,這次住他家,我們倆可有的聊了。”
楊白華微不可察地一皺眉:“什麼朋友?”
池小池說:“發小。”
“……什麼名字?”
池小池輕聲答:“婁影。”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提到“婁影”兩字時,楊白華發現“程沅”的眉目和語氣有那麼一瞬溫得不像話,好像這名字對他而言,是藏在心尖上不輕易示人的寶,只舍得偶爾捧出來沐拭一番。
楊白華警覺起來:“怎麼從沒聽你提過?”
池小池把抹布浸在水桶里淘了淘,又拎出來絞一絞:“他很早就出國了。”
楊白華這才想起自己沒問清楚一個重要的問題:“你只跟我說你找到地方住了,還沒告訴我你住哪兒呢。”
池小池報了個小區名,然后開始盡欣賞楊白華臉的變化。
——那里每月收取的業費比楊白華的工資還高上一線。
系統說:“那里不是程漸……”
池小池說:“噓,不要說話,用心會。”
系統:“……會什麼?”
池小池:“氪金玩家的吊打快啊。”
系統:“……”
楊白華回過神來,問:“那個婁影……他人怎麼樣?”
池小池答:“很好。他是我小時候最好的朋友。”
楊白華薄抿:“小程,你和他多久沒見面了?”
池小池想也不想,答道:“12年多了。”
聽到這話,楊白華舒了口氣,溫聲細語道:“12年,這麼久了,他肯定和之前不一樣了吧。”
池小池聳肩,滿不在乎道:“應該吧。”
“人心隔肚皮。他請你去家里住,他打的什麼心思你知道嗎?”
池小池用程沅小兔子似的無辜眼神回看回去,似乎不懂楊白華在說什麼。
有些人朝朝夕夕在一起,那顆人心依舊是猜不。
看程沅并不把自己拐彎抹角的勸告放在心上,楊白華心思更。
程沅雖然格平和溫,然而家世使然,程沅的朋友圈永遠和楊白華不可能在同一個層次上。
每當程沅的朋友出現,都是在一遍遍提醒楊白華,程沅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楊白華需要把他拉進自己的圈子里來。
因此,在他的規劃和勸說下,他已經幫程沅和原先朋友圈里的許多他認為不值得結的人劃清了界限。
可誰想到現在又冒了一個什麼婁影出來?
這番對話讓二人間的氣氛變得不大愉快。
準確來說,只是楊白華單方面的不愉快。
當晚,他短信通知程沅,總管臨時他加班,他晚上不回來睡了。
很快,程沅就回了短信來:“加油。”后面還配了三個心。
楊白華:“……”
回完了楊白華的短信,池小池躺在公寓的大床上,對系統說:“如果他回家后,發現我已經搬走了,不知道是什麼表。”
系統想,大概是好度-20的表。
池小池了個懶腰:“他爸媽后天就來了吧。沒來的時候要我搬走,搬了又不高興,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系統佩服池小池這份淡定,但還是忍不住提醒他:“池先生,請注意一下任務進度。”
這些天,池小池一直在楊白華好度及格的邊緣試探,至于完任務唯一標準悔意值,則被池小池完全無視。
池小池回系統道:“你不累啊?”
系統:“……嗯?”
池小池說:“一直我池先生,都好幾天了,咱們有那麼不嗎。”
系統沒說話。
他以前不這樣,所有宿主和他的關系都好。
這種況一直持續到他被第八個宿主舉報為止。
從第九個宿主開始,他就開始稱呼宿主為“X先生”。
“不就不吧。”池小池倒很快從沉默中明白了系統的顧慮,大度道,“聯絡,免得我將來走,你會難過得哭出來。”
系統:“……”
池小池:“因為你再也找不到像我這樣允許你大半夜在我腦袋里看電影的好宿主了。”
系統:“…………”
池小池說:“下次記得別公放。”
系統說:“……對不起。”
池小池說:“沒事兒,那部電影我很久沒看了,正好跟你一塊兒回看一遍。”
系統愧疚之余,仍有疑:“池先生,你不是用過催眠卡的嗎?”
這些天,池小池刷出的好度都被他用來兌換了催眠卡,先麻翻楊白華,再麻翻自己,讓系統覺得自己已經從一個正經系統降格了個賣蒙汗藥的。
“我覺淺。”池小池說,“再說,那催眠卡又不是死豬卡。”
系統又道歉:“對不起。”
池小池問:“我的電影好看嗎。”
系統:“……很好看。”
池小池說:“好。你這兒能下載到我演的電影,以后我做完任務回去,你說不定還能看到我。”
聽池小池這樣說,系統反問:“你的心愿是要回去原來的世界嗎?”
池小池挑眉:“當然。”
系統暗自苦笑。
系統061所供職的“渣攻回收系統”,只是眾多世界系統中的其中一個分支。這些執行任務的宿主無一例外,都是在各自的世界中發生了危及生命的意外,即將消散的腦電波被總系統捕捉到,將電波延到各個平行世界的的勘測系統才能夠將他們引渡而來。
總系統會與宿主們簽下契約,配發系統,讓他們執行某種任務。
在完十個世界后,宿主可以提出一個心愿,總系統在完這一心愿后,與宿主們的契約便會自解除。
至于他們現實世界中的,系統只能保證維持其最低限度的生存需求。
據系統們私下流,他們帶過的所有宿主,剛進時幾乎都抱有“回家”這個愿。
然而,任務世界里的時間流速,和宿主現實里的時間流速是同樣的。
對一個人來說,在床上行尸走似的躺上幾個月乃至幾年意味著什麼,不用多說。
只這一點,足夠讓061帶過的所有宿主在任務的后半程紛紛改變心愿。
061追求工作效率,有一半原因是為了盡快送宿主們回家,但至今為止也沒有功過哪怕一次。
——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某一個任務世界留下,而放任自己原先的死去。
他之所以催池小池趕快行,也是怕他耽擱在任務世界久了,忘記自己的來。
這些天,061讀了池小池不資料,在電影里,他也看到了池小池的本相。
他的長相,比他想象中還要驚艷一些。
他的眼神淡淡的,臉上始終帶有一滿足后的疲倦意味,一頭半長的濃黑發簡單扎束在腦后,顯得脖頸修長,材勁瘦,骨骼纖細,腰窩和卻一樣不。
哪怕飾演的是漁村年,他也自帶一和旁人不一樣的矜貴氣質,恰把那個心比天高卻命運悲慘的年演出了活氣來。
和他偏于貴氣的長相不一樣,池小池出卻平庸得驚人。
父親是牙刷廠工人,母親是當地某家食品小作坊里的工,祖傳一套筒子樓小破房,和父母關系不好。圈后,他并沒有什麼特別好的朋友,經歷更是為零,倒是很討圈一干業界前輩和大佬的喜歡,其中以編劇大牛孫廣仁尤甚。
綜合各種信息和數據,061認為,對池小池而言,事業大概是原先世界里對他最重要、最值得他留的東西了。
于是,他話中有話地提示池小池說:“你在原來的世界里功的,如果不回去,也太可惜。”
沒想到,池小池說:“這不可惜。”
“我要回去。因為除了我,沒人再給他掃墓了。”
系統:“……”
他想到了北邙墓地,又想到池小池在楊白華面前提起的“婁影”,若有所思。
“‘婁影’,是你的朋友?”
池小池沒答話,把手向床頭柜。
那里放著他今天買來的安眠藥。
這個星期他接不到楊白華,刷不了太多好度,他可不想拿著這剛及格的好度使勁兒造。
現在關鍵事件還沒發,好度如果降得太低,難保不會出現什麼意料之外的變故,所以他決定節省,像現世一樣,用藥代替催眠卡。
他磕了一片藥,想想,又拿了一片,沒就水,直接咽了下去。
吞下藥,池小池才回答系統的問題:“是我最好的朋友。”
……和他跟楊白華說過的話一模一樣。
061想問,你睡不著覺和他有關嗎,但是話要出口時,他忍住了。
這不是一個系統應該心的事。就像他說的,他們一人一系統,沒必要攀太深的關系,到時候總歸是要分開的。
系統決定做一個冷酷的沒有的系統。
還是催他多考慮考慮任務的事吧。
藥效逐漸開始發揮作用。
聽完系統的催促,池小池攬被子,懶懶打了個哈欠:“……想破局,上策,中策和下策,一共有三種辦法。”
061:“……嗯?”
池小池一手舒展開來,墊在腦后:“還記得我剛來這里時要你做的事吧。”
061當然記得,卻不很能明白池小池的用意。
他要求061把世界線從頭到尾放了三遍,有些地方看了不止三遍。
他要求浸程沅自殺前的絕緒進行驗,還問了061好幾細節。
隨后,他拿著程沅的手機擺弄了許久。
池小池閉上眼:“……9點后悔值算他起步價。慢慢來,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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