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飛的大雪輕輕地飄灑著,甸甸地鋪滿地面。房頂落滿灰塵的磚瓦變了雪白,翹起的檐角結起厚厚的明的冰柱,垂落一尖尖的刺。
天,灰蒙蒙的,像是要垂到了頭頂,這天異常的冷。
集市上的小販都早早地歸了家,了往日中熱鬧的喧語。
城門外,一間破舊的草廟在漫天大雪中搖晃,被蟲子蛀食的殘木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寒氣從風的紙糊窗戶中浸,一陣風吹過,殘破的舊木窗戶上下擺。遠遠觀,一片雪白中,草廟像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嫗,伶仃地駐落在城郊。
此刻,草廟里似有孩啜泣的聲響,小小的短促的哭聲真真切切。
“爺爺,爺爺醒一醒,快起來,別睡了快起來。”
草廟的角落里,冰涼的地板上躺著一個衫襤褸的老乞丐,滿臉的污垢疊在皺紋里依然掩蓋不住凍得發青的,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抓著旁的小乞丐,青筋出,老乞丐聲音沙啞得像被礫石挲著:“不棄,記得去找你的父母,一字玉鋪,爺爺……爺爺,死后,也,也沒有什麼留給你,你,你把我的服給下,天太冷了,記得加……若是,若是以后……”
斷斷續續的話音像是用盡了全力氣,被他喚作不棄的男俯下來,將頭湊到老乞丐邊,咬著不斷地點頭:“我知道爺爺,我知道,你別說了,走,我們起來,我扶著你到城里,到城里就暖了,到城里就不冷了。”
耳邊的話突然停了,拽著自己的手也忽然沒有了氣力,驀地垂落在地。小乞丐晃神,他一點一點將頭抬起,抖著將手放到老乞丐鼻息上。愣了許久,小乞丐猛地撲倒老乞丐上,發出短促的而尖銳的聲:“爺爺!”
供臺上雜的全是稻草,時而有老鼠從后邊窸窸窣窣竄過,佛像的頭被砍了下來,滾落在地面無人搭理,大石塊雕做的廉價自然沒有賊人盜取。
哭過后,小乞丐臉上一片冰涼。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把老乞丐的服下,披在自己上,破舊的服太大,許久沒洗著一霉餿,這種味道他已經習慣了,低頭在腰間打上一個結。
他將老乞丐拖到墻角,用供臺上的稻草把人遮住,又取了佛像下的一塊木質牌匾,用指甲在上面使勁刻畫著,小乞丐的神專注,蒼白的臉上角微微上揚,小手上指甲蓋翻起,青紫的手指已經凍得麻木沒有知覺。良久,木牌上彌勒佛三個大字被歪歪扭扭的爺爺覆蓋上,深刻的痕跡像是將人牢牢地存放在心底。
小乞丐慎重地將木牌放在老乞丐的尸前,重重地磕下三個響頭。
窗外的大雪還在飄著,像刀子一樣凌厲的風從窗口呼呼地刮進來。不棄跌坐在老乞丐邊,雙蜷著將腦袋埋在膝蓋間,瘦弱的肩膀不時在抖,或許是在哭泣,或許是被凍著了,又或許兩者都有。
小乞丐沒有名字,爺爺一直他不棄。從不棄記事開始,他便是跟在爺爺邊的,爺爺帶著他從一個廟堂到另一個廟堂地討東西吃。有時候,和藹的守門老和尚看著他們可憐便會賞他們兩三個饅頭,這時候,不棄和爺爺便節省起來放在兜里,久久地才掰開一小口來吃。
吃到最后,饅頭總是泛著一餿味。若是走上許多天沒有討到一頓飯或是遇上不友好的和尚,他們便得著肚子,得慌了,實在沒有法子,爺爺會守在城里的客棧門口,讓不棄裝病討一點舊飯。
搖搖晃晃9年便也這樣過來了。不棄時常會問爺爺,他爹娘是誰?爺爺總是說,他爹娘很窮,養不起他,于是把他送給了自己,其他的,閉口不談。
本想著,以后找到娘親后要一家人一起好好地過日子,他和爺爺都不用再討飯,他要好好地做小工賺錢,養活爹爹娘親和爺爺,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地吃飯……
不棄靠著墻角支撐起草廟的木樁沉沉地昏睡過去。
清晨第一縷線灑在不棄上時,他便悠悠轉醒了。打了個哆嗦,子骨凍得酸麻,他站起來活了許久才稍微好一些。
不棄跪在老乞丐的尸前,又磕了三個頭:“爺爺,你若是在天有靈,便保佑不棄找到爹爹和娘親,不棄以后再回來看你,”
說著說著,小小的人兒又紅了眼眶,小乞丐用力抹了抹眼睛吸吸鼻子爾后轉走出草廟。明的穿云層,白天的風沒有了夜晚時的凜冽,終歸讓人好了些。
下了一夜的雪,地面上積雪很深,沒過腳踝。不棄穿的是夏日里的草鞋,兩只小腳丫子在雪地里行走紅通通的,腳面上大大小小生滿了凍瘡,有新長出來的,也有生得久了的,嚴重時時常會化膿,腫的沒有了樣子。爺爺教過他的,要將黃的膿包和鮮一塊出來,然后敷上哪種草藥最好。
在不棄心中,爺爺會很多東西。一些簡單的字也是爺爺教的,雖然學的不多,但是比起其他小乞丐要厲害很多。
城郊的小路需要從樹林旁穿過,泥土小道,上面覆蓋著厚厚的雪水。太出來后,溫度升高,雪便化開了,路上又又,得打起十二分神。即便是腳上已經凍得難,不棄還是加快了步伐,他從小樹林中拾取了一樹枝,把樹葉和多余的枝條扯掉,拄著木一瘸一拐地往前。
祖孫倆從前出來行討時,爺爺總是和他說,走在城外步子得大一些,在天黑前城,不然便得在荒野上住宿。樹林中總是有一些毒蟲野,偶爾還會有打劫的山人土匪,不安全。
太高高掛在頭頂,不棄仰頭,微瞇著眼睛,頭上不存在的汗水。
已經午時了,他肚子咕咕地喚,雙也乏力得很。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他都沒吃什麼東西,懷里還有半個發餿了的饅頭。本想著,了城里再吃,然后地睡上一晚。可現在看來,他要撐不住了。
小口小口地掰著饅頭放里,似在慢慢品味,舍不得一口氣將其吃完。
前方的小路無窮無盡,茫茫白雪覆蓋其上,看不到盡頭。爺爺的話在他腦海中回中,不曾散去。
“不棄,你小的時候,大概是剛出生那會兒,我是在京城里撿的你。那時候也是大冬天,冷得不行,你被包裹得很好放在一家藥鋪門前,不停地哭。后來,我湊近一看你便咧開了,就是這一笑啊,我讓你跟著我跟了9年。孩子,你出生時上有一塊玉佩,我把它當到了一字玉鋪,京城里的一字玉鋪。那大概是你爹娘放你上想著以后尋你用的……不棄啊,京城的方向在北邊,我已經帶著你走了好長一段路了,應該不遠了。”
老乞丐原也是讀書人,連續五次考取功名都落了榜。最后一次在考場,因舉報一人作弊后竟被場上一勢力四驅逐,不僅在榜單上被劃掉名字,更被逐出京城。不棄便是在他在京城最后一個夜晚撿到的嬰兒。
看破場黑暗,老乞丐從此不再筆墨紙硯,鄙夷讀書人的清高。祖孫倆人從京城一路南下乞討至今。年紀越發大了,也大不如從前,又沒有錢治病添,偶風寒后便拖延至今,老乞丐本想著趁自己臨去之際將不棄帶回京城找到一字當鋪,可天意弄人,竟在半途溘然長逝。
待到夕斜掛半空時,不棄終于在前路上模模糊糊地看到城門的影子。橘紅的芒印在城門巨大的牌匾上,褐的余暉一閃而過。洋洋灑灑的幾個大字異常顯眼,遒勁深刻——河城。
不棄心中是有一些概念的,河城與京城靠著一條人工運河連通,爺爺帶著他南下時曾說過,這條運河中有很多冤魂,是許多被拉來做苦力的壯年。小不棄對于這番悲涼的話似懂非懂。
只要沿著河流的北上便能抵達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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