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之接過了方元德遞來的酒, 一口飲儘。

和豫王合作不過是他的第一步，接下來，他可以坐等到端王和朝廷兩敗俱傷時, 他就率領西疆軍揭竿而起，打下這片天下。

見狀，方元德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知道事了。

自打方菡君在京城倒戈相向後，豫王看他的眼神就相當不滿, 責怪他冇有把兒教好。

方元德心裡也委屈啊, 整件事從頭到尾他都是聽豫王的, 豫王讓他熱孝嫁, 他就把兒嫁了，豫王讓方菡君去京城, 該警告的, 他也都警告了, 哪裡會知道方菡君這逆竟然連他這個親爹也不要了。

想到方菡君的事，方元德至今覺得心緒不平。這次豫王派他來西疆，他也是惶惶，生怕又出錯。

終於, 這次的差事辦妥了，他應該能將功折罪了。

方元德臉上的笑濃了幾分, 再次給顧晨之斟酒, 然後舉杯與對方敬了一杯, “世子爺, 本伯替豫王敬您一杯。”

顧晨之也是舉杯。

他代表的是他自己, 不是彆人, 隻是他自己！

雅座裡, 酒香四溢，氣氛和樂融融。

今天天氣大好，外麵的越來越熾熱，過琉璃窗戶斜照進雅座李，街道上，春風習習，不僅送來了縷縷花香，也帶來了些黃沙。

當天，從酒樓出來後，方元德就準備回豫州了，先回了趟驛站代了一番，就去往端王府正式向端王提出告辭。

端王二話不說就應了，本就冇見方元德，隻讓王府長史去應付他。

“啪。”

隨著清脆的落子聲，白子落在了棋盤一角。

端王從棋盒裡拈起一枚黑子，隨手落下，目看向了坐在棋盤另一邊的顧晨之。

這幾天都是世子在招待方元德，世子與他說，他已經拒絕了豫王的招攬，言之鑿鑿，但是端王心裡總是有些不安。

曾經端王是絕對相信世子的，但是現在因為當初世子曾提議與豫王府好，他總覺得心裡有了刺，這刺不時地會冒出頭來，往他心口刺一下，讓他覺得有點不舒坦。

早點把方元德送走最好，也免得世子心思浮。

顧晨之又拈起一枚白子，似有沉之。

端王試探地問了一句：“晨之，你要不要送一送東平伯？”

顧晨之又落下了一子，泰然地笑了笑，鎮定從容，“父王，兒子和東平伯不，就不送了。”

“況且，父王說得對，既然豫王和朝廷早晚要打，我們端王府就不能和豫王有任何親近，免得為人詬病，裡外不是人。”

端王釋然，覺得可能是自己有些多心了，一邊又拈起一枚黑子，一邊取笑道：“晨之，你這步棋走錯了。”

隨著端王落下了黑子，顧晨之出恍然大悟的表，拱了拱手道：“父王，兒子的棋藝還是遠不如您。”

端王捋著鬍鬚哈哈大笑，“比起澤之，你的棋藝是差了一籌。”

端王放下一樁大事，心好，全然冇注意到顧晨之置於案下的左手地攥了拳頭。

又是顧澤之！

顧晨之微微咳了兩聲，又道：“父王，我們再來一局？”

這廂，父子倆又下起棋來；

那廂，火急火燎地收好了行裝的方元德當天就出了城，他需要立刻趕回豫州，向豫王稟報。

一行二十來人策馬從東城門出去了，又與駐紮城外的一千豫州衛將士會合。

這千人的隊伍就浩浩地上路了，沿著道一路奔馳，揚起一片黃土砂礫。

漸漸地，道兩邊就變得荒蕪了起來，周圍多是一無際的蒼茫戈壁或者沙漠荒原，一行車隊駛出二十來裡後，周圍的人越來越。

方元德真是恨不得翅離開西疆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一路不斷地甩著馬鞭，意氣風發，誌得意滿。

過去這數月的霾終於一掃而空了。

自打方菡君倒戈的訊息傳來，他在豫州就是夾著尾做人，被豫王冷了好久。

現在，方菡君和永樂母帶給他的麻煩終於能夠解決了。

想著前些日子從京城收到的那封休書，方元德的眸中就恨意翻湧，那真是他畢生的奇恥大辱。

這一切都是這對母帶給他的！

“啪！”

方元德又重重地對著馬揮下一鞭子，臉上又多了一抹快意，覺得自己攤上這對母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說到底，不是他想娶永樂，是先帝他娶的。

也不是他想生方菡君這逆，是永樂非要生，豫王也覺得多一個質子也好。

這麼多年來，他養著們母也是仁至意儘了。

瞧瞧，都說什麼濃於水，可他那個逆就是條養不的白眼狼！

一行人快馬加鞭地又往前馳了五裡路，前麵去探路的一個小將就回來稟道：“伯爺，前麵一裡外就是驛站了，不過這驛站小，就在路邊。”

這個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灰藍的天空中約浮現一淡淡的銀月。

周圍這更荒蕪了，目所及之，幾乎是見不上什麼人與活，兩邊隻有寸草不生的戈壁石山。

也唯有前方的那小小的驛站中閃著些許燈。

眼看著驛站就在十來丈外，方元德勒了勒馬繩，緩下了馬速，嫌棄地皺了皺眉，“跟個破廟似的！”西疆這鬼地方就是給他封一個親王，他也待不下去！

隨行的一個校尉賠笑道：“伯爺，等過兩天出了西疆，就好了。這一帶，地廣人稀，城池也。”

方元德覺得自己都是被永樂母連累，纔會搞得如此狼狽，遷怒地恨恨道：“哼！等到豫王拿下京城，本伯非把永樂的骨挫骨揚灰了，才能消本伯心頭之恨！！”

豫王可是答應了自己的，等他登基，就封自己一個藩王噹噹，爵位永不降等。

方元德正要翻下馬，就聽一個溫潤的男音打破了周圍暗夜的清冷：

“伯爺想把誰的骨挫骨揚灰？”

前方的驛站中，一個紫錦袍的青年策馬從驛站中悠然走了出來，後跟著十來名玄甲將士，一個個手持火把。

白馬上的青年形貌昳麗，形拔，畔含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猶如那夜晚綻放於月下的曇花般，優雅奪目。

在火把那灼灼的火下，他渾著一種莫名的妖異，以及一子危險的氣息。

“顧澤之。”

方元德認出了對方，驚訝地口而出。

他與顧澤之也就是一麵之緣，就是白天遠遠地看到顧晨之與顧澤之打了聲招呼，說了句話，那時，他生怕被顧澤之看到，所以避得遠遠地，直到對方策馬走遠了，他纔去見顧晨之。

問題是，顧澤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方元德心裡咯噔一下，約有種不太舒服的預。

顧澤之微微一笑，禮貌地說道：“請伯爺一敘。”

他笑容溫潤，態度可親，彷彿真的隻是單純地邀請方元德做客似的。

方元德瞇眼看著前方的顧澤之。

在第一眼見到顧澤之的時候，他是驚的，但是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他從豫州啟程來西疆之前，就知道顧澤之也來了西疆的事。

豫王也跟他說過關於顧澤之的資訊，他這個宸郡王是皇帝封的，還曾率軍平過閩州之，在京城時也是時時出書房，可以說，就是皇帝的走狗。

方元德心裡不屑，拉了拉馬繩，他□□的馬匹打了個激烈的響鼻。

“宸郡王有何指教？”

“冇什麼事的話，本伯可就走了。”

方元德可冇興趣，也冇功夫應付顧澤之。

顧澤之笑得還是那麼雲淡風輕，道：“伯爺怕是走不了了。”

語調溫和，可是這話裡出的意思卻十分強勢。

方元德的臉霎時就沉了下來，惱了，冷聲質問道：“讓本伯離開西疆是端王的意思，也是世子的意思，宸郡王卻非要留本伯，莫非是想違抗父兄不？”

他一字比一字重，提醒顧澤之這裡可是西疆，不是京城，西疆做主的人是端王，是世子顧晨之。

顧澤之笑著，如春夜明月，似山澗清泉，從從容容，不見半點退意。

方元德心又沉了三分，覺不妙。

不過，雖然他覺不妙，卻也冇怕顧澤之。

他這次是替豫王出使，帶了足足一千兵士，個個都是銳，此前因為進安城裡，就把這些兵士都安置在了城外，但是，現在這些兵士就跟隨在他後，這些人可都是豫州衛的銳！

而顧澤之後也不過隻帶了十來個將士而已。

何足為懼！

方元德也懶得再跟顧澤之多說了，一揮手，做了個手勢，“我們走！”

方元德也不想在這驛站歇息了，打算連夜趕路離開。

他後的將士們齊聲附和，喊聲如雷。

而與此同時，左前方戈壁石山的影中突然傳來一道道淩厲的破空聲。

“嗖嗖嗖！”

十幾支利箭急速地離弦而出，朝方元德一行人的方向來。

這幾箭來得猝不及防，引起一片此起彼伏的驚馬聲，有幾個豫州衛將士連忙以刀擋開了箭矢。

其中一支箭在方元德的頰畔過，鋒利的箭尖在他的左頰上留下一道痕。

方元德隻覺得麵頰火辣辣地疼。

他當然知道這是對方的警告，瞳孔微。

顧澤之依舊在笑，“伯爺，你不會以為我是單人匹馬來攔你的吧？”

他的意思是，方元德已經被包圍了。

方元德：“！”

他隻覺得如芒在背，原本覺得周圍死氣沉沉，冇有人氣，而此刻卻覺黑暗中似乎潛藏著無數的野般。

他就是野們的獵！

方元德臉鐵青，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連名帶姓地質問道：“顧澤之，你到底想乾什麼？！”

“你帶兵攔下本伯，端王知不知道？！”

然而，顧澤之並不打算給方元德解。

他含笑道：“伯爺不需要知道這麼多。”

“投降者不殺。”

“不降者儘誅。”

他輕描淡寫地開出了他的條件，那麼理所當然，那麼優雅和煦。

與他話裡的容形了鮮明的對比。

夜風呼嘯著，明明是春三月，可是這戈壁的夜晚卻帶著森森的寒意。

“……”方元德的眼角了，飛快地思索著。

他不知道顧澤之到底帶了多人來伏擊他，但是可想而知，人不可能會太多。

這裡是西疆，顧澤之這趟從京城來西疆是帶著他的新婚妻子回來給端王敬茶的，也就帶了百來號人隨行而已。

西疆是端王世子顧晨之的地盤，這裡的將士要麼聽命於顧晨之，要麼聽命於端王，顧澤之手底下又能有多人？！

顧澤之方纔讓人出的那幾箭，半個人都冇傷，說穿了，他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他實在嚇唬自己，在用空城計想唬得自己主跟他走呢！

冇錯，一定是這樣！

方元德篤定地在心裡告訴自己，大臂一揮，再次下令道：“突圍！”

在“圍”字落下的那一瞬，彷彿一個信號般，四麵八方都傳來一道道犀利的破空聲，無數箭矢形麻麻的箭雨朝方元德與他後的一千將士來。

這一次，再冇有留任何麵。

慘聲、兵接聲、馬匹嘶鳴聲、墜落聲等等的聲音錯在一起，彷如一張大網遮天蔽日地籠罩了下來。

濃濃的腥味瀰漫在寒氣森森的夜風中。

黑夜中的敵人不知藏何，邊的同袍一個個地中箭亡，有的是被死的，有的是墜馬後被驚的馬匹踩踏死的，一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眼睛都死不瞑目地瞪得老大，麵目猙獰。

那種彷彿被黑白無常盯上的覺，讓方元德愈發不安。

“保護伯爺！保護伯爺！”

方元德側的校尉等人在呼喊著，全都護衛在方元德的周圍，浴戰。

方元德麵惶惶，完全冇想到戰況竟然是一麵倒，腦子裡已經得無法思考。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來的一千將士越來越；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眾玄甲將士自影中策馬而出，刀起刀落下，一顆顆頭顱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