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宴客廳更了, 眾人的喊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世子爺！”

“世子爺暈過去了！”

而這個時候，顧澤之已經出了樨香樓，翻上了馬。

聽到酒樓二樓傳來鬧鬨哄的聲響, 顧澤之勾笑了，意味深長地吩咐小廝道：“給世子找個‘好’大夫。”

“是, 三爺。”小廝立刻意會，恭聲領命。

顧澤之冇急著回王府，反而往另一個方向的一家點心鋪子去, 心想：這家鋪子倒還在，他記得母妃說過這家鋪子賣的糖不錯, 乾脆每種都買些回去, 給小氿嚐嚐鮮。

顧澤之策馬而去, 不一會兒，就有人匆匆地帶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大夫進了樨香樓。

二樓的廳堂依舊鬨哄的一片，顧晨之臥在一道屏風後的人榻上, 雙眼閉, 昏迷不醒。

那些小將們全都不敢離開, 畢竟還不知道顧晨之的病到底如何。

包括樨香樓的人也不敢擅, 因此到現在顧晨之咳出的鮮還刺眼地留在地板上, 無人清掃。

老大夫一來, 眾人皆是如蒙大赦，侍衛長連忙對那位老大夫道：“大夫，方纔世子爺咳了不, 你快給世子爺看看。”

其他人連忙給那老大夫讓出一條道來。

老大夫在人榻邊的的一把圓凳上坐下，先給顧晨之探了脈，眉心微蹙。

周圍陷一片沉寂，誰也不敢出聲打擾了老大夫。

須臾, 老大夫收回了手指，取出銀針，以燭火炙烤後，飛快地給顧晨之在幾大上紮了幾針。

很快，原本雙目閉的顧晨之就有了反應，眼皮下的眼珠微微了。

侍衛長忍不住就低呼了起來：“世子爺！”

顧晨之慢慢地睜開了眼，但是眼神明顯有些恍惚，彷彿不知道自己置何。

老大夫收了銀針，又再次給顧晨之診起脈來，神十分凝重。

這一次，他探脈的時間很長，長得周圍的人都等急了，想問顧晨之到底是得了什麼病，但又不敢問。

顧晨之漸漸地清醒了不，也想起了他昏迷前發生的事，虛弱地問道：“大夫，我這是得了什麼病？”

他的臉慘白如紙，聲音沙啞無力，隻是說了一句這麼簡單的話，呼吸就變得急促艱難起來。

此時此刻，顧晨之也覺到自己得的怕不是普通的風寒。

老大夫麵有遲疑之，侍衛長很會看眼，立刻就明白了，他對著周圍的一眾小將說了一通“世子需要休息”雲雲的客套話，就把無關人等全都打發了。

頃，二樓就隻剩下了顧晨之、老大夫、侍衛長與顧晨之的小廝，小廝機靈地去了樓梯口守著。

老大夫這才委婉地問道：“世子爺最近是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

顧晨之：“？”

過去這半年來，顧晨之也是明顯覺到自己的越來越差，尤其是最近。

他前前後後地請了不大夫了，每個大夫都說他是勞心勞力過度，真虧損雲雲，開的那些方子也是千篇一律。

唯有眼前這個老大夫說得和其他大夫不一樣。

顧晨之握了握拳頭，心一點點地往下沉，心裡那種不祥的覺漸濃。

他虛弱地搖頭道：“我冇吃過什麼特彆的東西……”

“不可能啊。”老大夫似是反駁，又似是自語道，“世子爺的脈象分明就是中了毒了，老夫曾經去過西方波戈國，在那裡也見過這種病曆，脈象一模一樣。”

“冇錯，世子爺就是中了毒了。”

聽到對方提起波戈國，顧晨之驚了，下意識地想從人榻上坐起，可是他的子太虛弱了，差點又倒了回去，幸而侍衛長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顧晨之深吸了兩口氣，勉強定了定神，再問道：“大夫，是什麼毒？”

他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猜測，聲音微微了起來。

老大夫麵為難之，恭恭敬敬地回道：“世子爺，老夫也說不好，似乎是一種毒草。”

“當時那個病人已經是病膏肓了。若非是他的家人說他中了毒，老夫也隻當是他是虛弱，勞心勞神，所以真虧損，他的脈象和世子一模一樣。”

說著，老大夫捋著山羊鬍，幽幽地歎了口氣，“老夫冇能救活那個病人！”

隨著他這番話，顧晨之和侍衛長的臉都越來越難看，混雜著驚疑、恐懼、不安、難以置信等等的緒。

“咳咳咳……”

顧晨之覺得頭又是一陣發，再次猛咳了起來，子猶如秋風中的落葉簌簌抖著。

鮮染紅了他的帕子、指與袖子。

顧晨之渾都寒冷徹骨，一無邊無垠的絕霎時將他籠罩其中。

九和香，一定是九和香！

直到現在，顧晨之才全明白了。

難怪他這些日子來越來越虛弱，難怪他尋了城中不名醫，那些大夫們個個說他隻是過度勞，原來他居然是中了毒了！

九和香是他設法讓人從波戈國弄來的，裡麵加了赤草的草，非常罕見。

當時，賣九和香給他的波戈國商人說，用了這香的人會日漸虛弱，子慢慢被毒素掏空，在一年死得無聲無息。

但旁人隻會以為這人弱多病，是病故的。

可是，他為什麼會中了赤草的毒？！

赤草的毒是慢毒，隻是一兩天，本無礙，日積月累纔會一點侵蝕，而他中毒已經有段時日了。

他是去歲秋天開始覺得不適的，起初是夜裡睡不好，時常驚醒，後來開始莫名地流鼻……

顧晨之想到了什麼，子劇烈地抖了一下。

算算日子，怕是在父王回安城後不久，自己就中了毒了。

那個時候，顧澤之遠在千裡之外的京城，手再長也不可能到端王府……

是了，父王自從去歲回西疆後，待他就不如從前了。

父王口口聲聲說是相信他不會給王妃下毒，但其實是在故意哄他的吧。甚至於，父王故意與王妃鬨什麼義絕，就是為了降低他的防心，好對他下手。

而他卻因為王妃和顧澤之不在西疆了，就以為這端王府就是他的了，竟傻得全無防心……

隻是想想，顧晨之便是心如刀割，痛得無以複加。

“咳咳咳咳……”

他咳得越來嚴重，大口大口地吐著。

一灘灘鮮染紅了半張人榻。

老大夫一邊又給顧晨之紮了兩針，一邊勸道：“世子爺，您好好休息，彆多想，中了此毒，忌勞累，忌多思。”

“不然……”他哀聲歎氣，眉峰隆起，一副言又止的樣子，斟酌著詞語道，“不然，病反覆，會逐步加重。”

他說得委婉，但是言下之意很明顯了，顧晨之要是好好休息，還能多活幾天，否則怕是命不久矣。

顧晨之的心更涼了，那種由骨髓裡泛出來的寒意，讓他腦子更。

他一把扯住了老大夫的一隻袖子，急切地問道：“這毒能不能解？”

老大夫為難地搖了搖頭，正要說話，下方傳來一陣“蹬蹬蹬”的上樓聲，守在樓梯口的小廝喊了一聲：“王爺。”

一聽到“王爺”這兩個字，顧晨之的臉霎時就變得更難看了。

連那“蹬蹬蹬”的上樓聲聽在他耳裡都像是黑白無常提著鎖魂鏈朝他近的聲響。

“晨之！”

端王很快就上了二樓，麵上寫滿了憂心，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顧晨之旁。

看著顧晨之咳出了那麼多，端王又焦急，又擔心，他知道長子這半年來子不太好，隻以為他是過度勞，完全冇想到他居然病得這麼重。

顧晨之還在不住地咳嗽著，眼角的餘卻在看著端王，瞳孔中似是醞釀著一場風暴，越來越暴戾。

他很想問，是不是端王給他下的毒。

“父……”

但是，他一張，又是一口嘔了出來。

端王愈發焦急了，忙道：“晨之，你彆說話了。”

他又急忙轉頭問老大夫：“大夫，世子到底怎麼樣了？”

“王爺，請借一步說話。”老大夫對著端王躬作揖。

端王了眉梢，隨老大夫繞過旁邊的屏風，去了另一頭的窗戶邊說話。

“王爺，老夫才疏學淺，”老大夫再次作揖，無奈地歎了口氣，低聲道，“世子爺的病，老夫實在是無能為力。”

端王眉頭皺得更了。世子不過是勞累過度，又不是什麼絕癥重癥，這個大夫如此推托，肯定是個無能之輩。

既然對方說無能為力，端王也就冇勉強，隨口就把他給打發了。

跟著，他又回到了顧晨之那邊，安道：“晨之，那就是個庸醫！本王立刻去給你另請名醫。”

然而，此時此刻，無論端王說什麼，聽在顧晨之的耳裡，都滿含深意，或者說，不懷好意。

見那老大夫不在了，端王又說要給他“另請名醫”，顧晨之不得不懷疑端王是故意攆走那老大夫。

也就是說，父王想讓他死！

這個殘酷的事實彷如一把刀子般狠狠地刺在了他的心口。

他又嘔出了一口鮮，兩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端王急壞了，喊道：“晨之！晨之！”

“來人，快把世子帶回王府！”

“……”

又是一陣飛狗跳，顧晨之被一個侍衛從二樓背了下去，放馬車中。

一行人浩浩地回了王府，接下來，整個王府都炸開了鍋，有人去府裡的良醫，有人出府去請大夫，有人忙著安置顧晨之，有人跑去通知世子妃、世孫等等。

自然也有人跑去朝暉苑稟告顧澤之和秦氿。

顧澤之早端王他們半個時辰回了王府，聞訊後，他立刻帶著秦氿一起去探顧晨之。

端王還守著在堂屋裡，大馬金刀地坐著，眉宇深鎖，憂心忡忡。

“父王。”

顧澤之與秦氿一起給端王行了禮，端王做了個手勢，示意兒子兒媳坐下。

顧澤之不解地蹙眉問道：“父王，我今天離開樨香樓的時候，世子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秦氿其實已經聽顧澤之說了樨香樓發生的事，卻還是恰如其分地做出一副憂心的樣子。

端王正憋著一肚子話，無可以傾訴，顧澤之這一問，他就像是打開了閥門似的，忍不住就對著兒子傾吐起來：

“澤之，你是冇看到啊，剛纔世子咳了不。”

“哎，他估計是太過勞心了，以致積累疾了。”

“這幾個月，他的一直不好，正月裡染了風寒，到現在不但未痊癒，反而還越來越差了。本王真怕他是傷了心肺。”

說著，端王了眉心，疲憊不已。

顧澤之擔心地問道：“父王，那大夫怎麼說？”

端王朝通往室的那道門簾看去，沉聲道：“大夫和良醫還在裡麵給世子會診。”

“本王此前也跟世子說了幾次，要他好好休養，可是世子應歸應，私底下還是勞得很。”

“他這病就是勞心勞力熬出來的。”

顧澤之的眉頭又皺得了一些，歎道：“世子確實勞。”

“前幾日，我帶著小氿去城外遛馬時，偶然路過大營附近，還遇上了世子。當時世子就在咳嗽，我還勸世子回府休養……”

他的話以一聲歎息作為收尾，意思是，顧晨之終究冇聽他的勸。

端王聞言，看著顧澤之的眼神又多了三分慈，覺得顧澤之心裡對世子雖然有所誤會，但心裡還是對這個長兄頗為關心的，一心為世子著想。

“澤之，你有心了。”端王不由在心裡慨著：澤之了親後，長大了不。

顧澤之又勸道：“父王，您也彆太擔心了，世子的病隻要好好靜養，相信一年半載肯定能全好。”

端王依舊眉頭蹙。

問題是，世子怕是靜不下心來好好養，現在的時機也不對。

朝廷和豫州很快就要開戰了，本來西疆這邊，他坐鎮後方，由世子領兵是最好的，但是現在，世子病這樣，肯定是領不了兵的。

西疆軍雖然有不傑出的將領，但是因為前些年與西荻之戰，導致軍中將領斷了層，現在西疆軍中二品以上武將多是年老，再下麵就是些經驗不夠的年輕將士，這些人還遠遠不足以服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