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應是綠紅瘦sodu
出了月子的頭件事,當是把自己從頭到腳連洗三遍,然後更是每日兩洗,洗了再洗,想想這般暑熱天日,居然那麼多天沒洗澡,明蘭立時頭皮發麻,小桃的再大力些,弄的皮一片片發紅。崔媽媽瞧的心疼,其實坐月子那會兒,每日都會拿溫水投了的巾子,給明蘭上細揩幾遍,哪裡就臭這般了,非要這般,生生把自己下一層皮來才高興。
半人高的澡桶熱氣騰騰,以西南運來的香柏木和紫銅細細箍,明蘭舒展的坐在裡頭,水中的香,被滾燙的水汽一蒸,頓時滿室芬芳。上回宮裡賜的香花還留了許多,當時懷著孕,因怕有影響方沒敢用,這都攢了下來。這是也不知有否保質期,便索往水裡倒去,崔媽媽看的再度一陣角搐。
臥榻之側,暫無猛毒蛇酣睡。明蘭前所未有的輕鬆,再不用隔幾日去請安,每句話出口前都要想了又想,生怕著了道;每日睜眼起,就得思考防守反攻。往細裡想,其實本人與太夫人無怨無仇,本不用這般以命相搏,可那老人夠不著強大的正面對手顧同志,就只好拿同同胞下手,於是自己頓時了重災區,純屬連帶災害。
這份工真不好打——明蘭忍不住又往澡桶裡倒了兩瓶製香,有價無市,真過癮。
氤氳香氛中,崔媽媽又無奈又好笑,拿著潔淨的細棉布巾子給明蘭拭著,自己的面龐卻瘦削的厲害,皺紋如浴桶邊沿上的柏木紋路般蜿蜒,明蘭一陣黯然,崔媽媽歲數也不輕了,這陣子心力瘁,活老了十歲般。家去好好歇息將養,卻死活不肯,只整日守著團哥兒,好似一個不留神,就會有豺狼惡徒把孩子叼了去。
經丹橘小桃幾個好說歹說,明蘭又祭出絕招,哄道將來還要生十七八個孩兒,都指著崔媽媽照管呢,崔媽媽這才讓了步。
洗浴畢,明蘭披著雪綾緞子的裡,在那半人多高的鏡子前來回轉了三遍,大眼睛彎眉,白裡紅的臉蛋,皮都撲撲,託太夫人費心算計的福,吃不香睡不好,因是都不怎麼見,產後胖問題很快就解決了,很好很好,明蘭十分滿意。
穿好裳,走到牀邊抱起孩子,看著團哥兒滿是褶子的短胖脖子,喜孜孜的用力親了一口;小糰子很有本事,把都長到自己上去了,一點都沒留給孃親。
“夫人,郝管事使人來說,老鼎師傅已來了。”綠枝從外頭進來,輕聲稟著。
“郝管事領師傅去瞧房子,你和廖勇家的也跟著去。”明蘭頭也沒擡,懷中的小糰子蹬著手腳,發出咯咯聲,“那幾燒壞的屋子,先不著修,要的是先把大嫂子要住的院子打理好,我知道省了木料,可不饒的。”
原本太夫人搬走,空出了主屋正堂,就該顧廷燁夫婦搬進去,奈何太夫人掌權數十年,那裡一磚一石都充滿了舊主的印記,非但明蘭不願住進那氣息冷的舊屋,連顧廷燁也心生忌憚。夫妻倆一合計,索將府邸中心轉移,將原侯府的主屋重新翻修,只作別院之用。
這麼一來,偏居主屋的邵氏母便也得搬了。不知是因了前次起火之時不曾來救助,心生歉疚的緣故,還是嫺姐兒平白多了半副家的因由,邵氏此番特別好說話,明蘭只提了一次,考慮了一夜,第二日就同意了。
新居位於澄園西南,東臨蓮塘小池,西靠竹林,端的是景緻風水俱佳,邵氏本還有些不捨亡夫氣息,但瞧兒一見了新居,便如籠的小鳥般快活,一忽兒小大人般指著這裡如何佈置,那裡怎樣排整,一忽兒又興沖沖的去瞧新鄰居蓉姐兒,的些許傷便也消退了。
其實在小孩子看來,舊居雖然氣派高貴,但暗晦,自小到大眼都是死亡影,哪及新居明,一開窗門便是滿室的清新空氣和鳥語花香。
母子倆笑著頑了會兒,團哥兒開始發睏,明蘭小心的輕搖著他,繼續吩咐著:“把上回伏家送來的那面蘇繡的玳瑁屏風送去,蓉姐兒有的,嫺姐兒也得有。丹橘,你回頭與嫂子跟前服侍的人說,缺什麼擺設件,只管去庫房取。”
說一句,丹橘就應一聲,綠枝忍不住笑了:“瞧夫人說的,丹橘姐姐早就去說過了,偏大夫人小心,只說都儘夠了。”
邵氏還算好相的,屬於不幫忙但也很添的類型,時不時有些顧影自憐的哀怨,但很表現出來膈應人,不過人家一個寡婦,不哀怨難道還鎮日的歡欣鼓舞嗎。反正明蘭也不打算跟做好姐妹,只消彼此客客氣氣的,盡了面子就好。
“再有,跟老鼎師傅說,這府裡如今人地多,空曠著地方顯冷清,索將山林那塊地再圈大些。栽幾片竹林,種些筍菌,另再單闢一片出來,我要建一座暖房,大嫂子定然喜歡。還有,把原先侯府後頭的園子圈起來,回頭養些鹿兒兔兒山什麼的,也顯得生氣些。”
這是昨夜明蘭剛想出來的,顧廷燁一聽頗覺新鮮,自是贊,其實以明蘭的意思,偌大一座府邸,空地這麼多,空閒人手又這般多,就是劃出田壟來栽種蔬菜也儘夠闔府人吃了,可惜這樣太失雅觀,只能養些山菌野味,既富下菜籃子,又能省些不必要的支出。
“府裡這許多林子園子,是以柵欄和裡牆定要修嚴實了,老鼎師傅別惜了工力,做的好了,我總是有賞的。”
綠枝笑著一一應了,依舊不敢大聲,怕驚著團哥兒,轉輕掀簾子出去。
走了勁敵,明蘭整個人都懶散下來,看著懷中的糰子已是呼呼不省人事,居然也跟著打了個哈欠,這剛起沒多久,事也沒理幾件,居然又惦記上枕頭了。明蘭素來寬於待人,當然更加寬於待己,當即不再掙扎,摟兒子去小憩會兒。
待顧廷燁下朝回屋時,正見心的妻兒頭挨著頭睡著,看著兩張一般白皙的面龐,他滿心。這些日子團哥兒有些大了,鬧起來格外起勁,明蘭惦記著孩子,夜裡也睡不踏實,此時睡的正,一旁的小糰子卻是睡夠了,不知何時已醒了,睜著滾圓的大眼到看,一見到父親,定住眼珠,便依依呀呀的發出聲音。
一旁的母喜聲輕道:“哥兒能認人了呢。”
顧廷燁也是高興,俯小心的抱起襁褓,覺著自己的兒子是這世上最好看的嬰兒,怎麼看都不夠,在團哥兒的小臉上親了又親,
“臭小子!”顧廷燁笑罵,團哥兒雖還未滿月,力氣卻是不小,居然在襁褓裡蹬了兩下,“這小子真有勁。”手上微微用力,輕輕惦了兩下孩子,團哥兒頓時大樂,咯咯笑了起來。這一靜,明蘭便醒了過來,著眼睛,依舊迷糊著,“侯爺回來了,今兒怎麼這麼早。”
顧廷燁笑道:“本不想吵你的,可也該吃午飯了,你先起來罷。”
明蘭窗外,見日頭已近正午,頓是臉上一紅,頗覺不好意思,自己最近怎麼跟個懶婆娘似的,怎麼也睡不夠。顧廷燁倒未注意這些,只瞧兒子小胳膊小上扎著的紅繩皺眉,坐在牀沿對明蘭道,“做什麼要捆著他?”又不是抓壞蛋。
其實明蘭也不甚清楚,只好解釋:“是崔媽媽說的,我們兄妹幾個小時候都是這般,這還只是小捆,待再大些,還要大捆呢。我大哥時就是崔媽媽料理的。”依推測,大約是爲了防止羅圈或不讓小手進袖子裡去之類的原因。
顧廷燁想起盛長柏一派蒼松拔的磊落,頓時對崔媽媽更多幾分信心,再看團哥兒眉眼脾氣都酷似自己,他心裡雖喜歡,但忍不住憂道:“都說外甥肖舅,若能像你大哥,那便是再好不過了。”他素來欣賞盛家大舅子,便是稍嫌弱的長楓和老實勤懇的長棟,人家至規矩上進的,又肯聽老子的話;哪像自己,從會走路起,真可謂飛天遁地,無禍不闖。
團哥兒的小般微微蠕,作一吮一吮的樣子,誰知父母正說著話,本沒瞧見,他頓時嚶呀一聲,賣力啼哭起來,一旁的孃早侯著了,笑著上前來抱:“這個時辰,哥兒大約是了,奴婢下去服侍哥兒罷。”
說是哭,實則半滴眼淚無有,只漲紅了一張小臉在那裡生悶氣,顧廷燁看著有趣,笑著把孩兒過去,看著敦實圓胖的孃轉離去,明蘭微嘆:“這小子也忒能吃了,得兩個孃伺候著,這若是生在尋常人家,怕不吃窮了。”
顧廷燁一邊鬆開朝服的襟口,一邊笑道:“能吃能睡是大福氣,你倒嫌了。當初鍾兄弟的兒子生下來,吃什麼都吐,便是如今大了,也病病歪歪,鍾兄弟愁的跟什麼似的。”
說起這個話題,他又想起一事,沉聲道,“那妖婦好狠的心,連小小孩也不放過,虧得老太太機警,不然豈不連壞事!”
明蘭披著中下牀,起給顧廷燁寬袍卸玉帶,邊說著:“這都過去了,這種污糟事別去想了;咱們如今不是好好的麼?”
早在幾個月前,明蘭開始挑選母,崔媽媽照例做了耳報神,盛老太太知道後,忽的莫名不安,便房媽媽暗中尋撿人選,盛家幾莊頭上,正有媳婦子剛生了孩子,其中兩個充足,敦厚,人也穩重。挑定人後,老太太卻毫不聲張,只明蘭繼續挑揀母,以作疑兵障目,到明蘭生下孩兒後兩日,再把兩個母連人帶契約送過來,而前頭挑的人選則一概不用,發些賞銀打發走了。
那時明蘭還覺得老太太疑心過頭,爲著孝順才應了老太太的意思,可後來顧廷燁裡外一番清查,竟發覺原先看中的那兩個母還真有些說不清的。
一個母是宮裡賞下的奴僕媳婦子,和太夫人當是八竿子打不到關係,可被刨地三尺後,竟發覺那原已失去聯繫的前頭男人和兒子又出現了,還被人安置在鄉下,這位‘好心相助’的人,影影綽綽的指向太夫人的陪房小陳管事。
另一個則是外頭良家尋來的,崔媽媽和常嬤嬤查了又查,怎麼看都沒問題。那家人也十分實誠本分,收了定金後,決意好好當差,便常整些催的吃食給媳婦。此時,左近忽搬來一戶鄰人,十分熱,那家人自養了好些鴨,親戚又有魚塘,便常折低價將鯉魚鰱魚還有鴨等供給那母家。既能補養子,又能省錢,母家自然願意。
待明蘭生產之時,那母已經吃用鄰人家鴨魚近兩個月了。前幾日,常嬤嬤忽傳來消息,說那母和婆婆已一病不起,高燒不退,還渾起斑搐。明蘭請屠二去查看,其餘一概沒有問題,唯一可疑的,便是鄰人家供來的吃食。
當然,此時那鄰人早已搬的乾乾淨淨。
聽完這些,明蘭渾發涼,打心底裡冒出寒氣來。那應該是一種慢毒藥,一開始吃著自瞧不出來,但當積累到一定量時,纔會發作;大人尚且如此,若是甫出生未幾的嬰兒吃了中毒人的,又會如何?
那老妖婆果然算計周,心思歹毒,不論是否能把自己整死,都不打算放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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