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應是綠紅瘦sodu
劉正傑本是刑名出的一把好手,眼見近日京城裡頭三教九流各人聚集日多,愈發不但耽擱,前腳領走了曼娘母子,後腳就使人分兩路遣送出京。誰知第二日夜,劉夫人忽乘一頂小轎匆匆而來,見面便道罪,說昌哥兒人劫走了。
明蘭大吃一驚:“這是怎麼說的?”
“他爹也沒想著,直說這回是打雁的雁啄了眼睛!”劉夫人面帶慚,話中帶有濃重的蜀邊鄉音,上一件赭紅掐暗銀寶葫蘆的褙子扯著角不住。
“昨日他爹攆走那婦人,送至城門外時還使人狠狠嚇唬,說再有見來糾纏的,定然發往邊地爲苦役!那婦人連聲應了,說是再也不敢,扭就跑了。”劉夫人低聲音,微微前傾子,“其實照我當家的意思,這回就該發作了這婦人,一了百了,不過……”
“不妨事的。”明蘭擺手,水夫妻做到曼娘這份上也算是到頭了,再作死作活不過是平白惹笑話,於顧廷燁和侯府,如今更牽掛的反是那小小孩;說句不好聽的,若有不懷好意之人將昌哥兒賣那腌臢地界,或引昌哥兒歧途爲匪爲盜,纔是天大的患。
急道,“昌哥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夫人拿帕子摁了摁額頭上的細汗,“因要找個媽子一路照料,是以昌哥兒那路晚了半日出城,誰知路經京郊十八里鋪邊上的雲山腳下時,忽衝出一夥蒙面劫匪,不由分說便上來揮傢伙。雙方纏鬥時,一直躲在後頭的賊忽驅馬至車邊,一撂倒那婆子,然後拎孩子上馬跑了。衆位護送的兄弟們急了,趕將多數劫匪斃命,拷問兩個活口,才知他們是什麼山魈幫的,人家銀錢來劫人,偏幾位兄弟都沒穿差服,賊人們只當是尋常人家的家丁,纔會這般膽大包天。”
明蘭一陣發愣,那賊是誰,心裡約有數。
說實話,自餘府初次面起,從不曾小看過這看似不起眼的子,沒想曉是如此,卻還是低估了。這位奇子不但能唱會演,居然還是個練家子;想這回見面,虧崔媽媽小心,定要搜捆綁,否則若曼娘忽然暴起,變生肘腋,自己豈非遭殃。
咬了咬脣,還是問道:“劉大人可打聽出來是何人指使麼?”
劉夫人重重嘆了口氣,眉頭皺起,更顯相貌老態糙,“問了,那幾個活口當即指了,死在地上的首中,便有那託事婦人的哥哥!”
明蘭輕輕啊了一聲,“是曼孃的哥哥?”
劉夫人拍道:“可不是?聽說兄長這幾年混跡直隸一帶,結識不狗的市井閒漢。幾個活口說他們也是了誆騙,兄長說自己妹子是某大戶的外室,誰知那家大婦歹毒,容不下們母子,要發落那孩子……唉,若知對方是差,哪個敢膽邊生的!”
明蘭譏誚的翹起脣角:“這個說法倒也不算錯。”
劉夫人訕笑幾聲,解釋道,“那個躲在後頭的蒙面賊便是曼娘了,本來兄弟們想箭阻止,可昌哥兒也在馬上,因怕傷了孩子,只好眼睜睜的瞧著那母子倆跑了。”
明蘭默了片刻,才道:“這怪不得幾位護送的兄弟,他們哪知一個小小婦人竟會這般無法無天。不知兄弟們可有損傷,若有個好歹,可我們怎麼過意的去。”人家本來只命快遞,結果還得兼職保全,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劉夫人連忙擺手搖頭:“沒有命干係,都是些皮傷,那些蟊賊也不見得如何能耐,只是人數多,一擁而上時被纏住了,才劫走昌哥兒的。”
明蘭心頭微鬆,又說要給那些護衛銀錢傷藥略表心意,劉夫人先頭還不肯,經不住明蘭口舌伶俐的勸說,才應了將東西捎帶過去。
兩人又說了幾句經過細節,劉夫人忍不住嘆道:“不是我替我當家的辯解,實是恁誰也想不到呀。那人瞧上去多枯瘦可憐,六神無主,被差役們一下,怕的連話都不敢說,人家說話聲稍大些,就哭的快斷了氣,子抖的跟篩糠般。誰知一轉頭就去尋了兄長,又是著人跟蹤,又是買人劫道,嘖嘖,真真好厲害!”
年長夫婿多歲,於劉正傑手下的親信弟兄幾是半嫂半母,詢問起來格外細緻。當初乍聞曼娘之事,還暗怪過明蘭連個孩子也容不下,哪個達貴人不三妻四妾,庶子庶一大堆的,現下看來,那對母子委實留不得。
明蘭歪了歪角:“他們兄妹都是梨園出的能耐人,文武全才,不怪劉大人和衆位兄弟,沒親眼見識過的,如何能想得到這事,再說了,這婦人騙的可不止一個兩個。”頭一個特號冤大頭就是親的夫君大人。
劉夫人咋舌道:“要說那婦人真是狠心,哥哥被一刀砍翻時,曾大聲呼‘妹子’,連頭都沒回,自管自的飛奔走了。照我當家的說,是有意拿那些賊人做了盾死鬼,爲怕事有不全不,怕是連自己兄長也瞞了些話。”說著連連搖頭,連自己嫡親哥哥的命都能利用,已非心狠手辣四字可形容了。
明蘭默了半響,才道:“們母子去了何,劉大人可有眉目?”
劉夫人尷尬的笑了笑:“一旦出了雲山口,便是東西南北四通八達,哪路都去得,實是不準那母子的去向,再說,呃,如今京城…實挪不開人手…”
明蘭拉著的手,聲道:“姐姐不必解釋,劉大人的難我都曉得,我只可憐那孩子,小小年紀,才安穩了幾年,這下不知又要顛沛流離至何。”
劉夫人早育兒,也是慈母心腸,聽了長嘆一聲,輕拍明蘭手勸道:“大妹子,姐姐倚老賣老多一句。這等歹毒婦人,落到外頭哪家能有好果子吃?你們夫婦都是厚道人,心眼實誠,做不出那傷天害理的事,不然早早結果了了!唉,那孩子也是前世不修,攤上這麼個娘,誰也怨不得,還來世託個好生罷!”說著喟嘆不已。
前世不修麼?
明蘭茫然。其實昌哥兒有很多次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可惜全失之臂。
於自己,自是恨不得永遠不要接手這燙手山芋,一切相關昌哥兒之事能躲就躲。
於顧廷燁,因早年經歷,總覺有親孃在邊,孩子多能得妥當照料,總比給素不相識之人強;更兼之顧及嫡妻嫡子,不願明蘭累,團哥兒脅。
至於曼娘,更是百年難見的奇葩,要麼早些放掉昌哥兒,要麼和兒子好好過日子,偏死活拽著妄念不肯罷休。
不知爲何,自從做了母親,明蘭愈發心起來,以前上多悲慘案件都公事公辦的轉頭過去,可如今卻見不得無辜孩罪,心裡莫名不忍。?~
送走了劉夫人,明蘭便把蓉姐兒來,屏退衆人後,將此事鉅細靡的告知於,吁嘆道:“唉,如今,誰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蓉姐兒低頭握雙手,兩眼紅腫,這幾日似是瘦了,圓潤的臉頰微微收攏,在下頜劃出般的清麗弧線,聽了明蘭的話也不應聲,只默默坐在炕前圓凳上,指甲深深陷掌心。
兩人相對半響無語,明蘭正想回去算了,蓉姐兒忽道:“謝謝母親。”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明蘭微微一愣。
蓉姐兒拿帕子輕拭鼻端,低聲道:“謝母親替昌弟心,託常嬤嬤代爲養。自從…自從知道這事後,我心中激極了…想常嬤嬤正直,弟弟還能跟著年哥哥讀書上進,實是天大的福氣。誰知幾年未見,昌弟竟乖張異常,除了…除了娘,誰的話也不聽…”
想起那日見親弟的場景,親姐弟便如陌路人般,淚水上涌,心頭酸,“我求娘答應這提議,好好勸服弟弟到常家去。若強送過去,弟弟執意胡鬧起來,不但累了常嬤嬤,還耽誤了要讀書備考的年哥哥。誰知…誰知娘不但不肯,反罵我…還,還……”
後半句說不出,生母當時要去求明蘭,讓昌哥兒留在侯府。
“…可…可夫人不會答應的呀。”記得當時自己這麼回答,相這些年,深知明蘭外表隨和溫,裡卻是主意極定。
“你這沒用的!那你就去哭,就求,去尋死覓活!你現下是侯府大小姐了,難道敢眼睜睜看著你死!這個纔是你親弟弟,你忍心看他沒名沒分的流落在外?!”
著生母滿口好話,滿臉算計,一忽兒語哄騙,一忽兒厲聲罵,毫不掩飾的用心,當時半句也說不出。跟-我-讀WEN文-XUE學-LOU樓記住哦!
早不是無知稚,這其中深藏的兇險和干係如何不明白;更不是那不知自己斤兩的,才過了兩天舒坦日子,就自鳴得意,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在大事上改變嫡母心意。
蓉姐兒用力晃頭,努力不去想當日人心寒的形,擡頭看著明蘭,聲道:“母親,我實是不明白孃的心思,做母親的不都想著兒好麼!爲何…爲何…難道非要毀了弟弟才罷休麼!”再也忍不住,終於哭了出來,捂著帕子輕聲泣。
明蘭嘆口氣,輕拍孩的背。
從暗面來想,曼娘本不昌哥兒,兒子不過是一枚棋子,自是該怎麼用就怎麼用;往好想,曼娘也兒子,不過所認爲的對孩子好,與正常理解不大一樣。
好像某些狗劇裡演的,窮苦孩生下富家子的雙生子(),一個送回富豪家去當公子哥或公主,一個留在自己邊;最後的結果……呃,要看哪個是主角。
此事如此無疾而終,曼娘母子便似風中浮絮,消失的無影無蹤。明蘭悶悶不快了好幾日,直至華蘭來訪勸纔好了些。
“你這傻孩子,這種事有甚可煩惱的!”華蘭依舊容明,豔英氣,著妹妹的額頭,笑道,“似你這般心慈手的,見這個也可憐,見那個也不忍,屋裡還不作一團了。自來是冤有頭債有主,那哥兒自有爹孃,該你什麼事了!”
明蘭低頭著碩大的肚皮,低聲道:“近來我愈發瞻前顧後,總怕自己行事不好,將來報應到孩子上。”作爲一個黨積極分子,姚依依也曾是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的說;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華蘭一派心寬胖,大笑道:“神佛之事,信也要適可而止,不能事事往這上頭繞。妹夫既不你沾手,你樂的推開好了。難不你真要把那哥兒接進府來?!”
“那可不。”明蘭斷然道,如護小崽子的母般昂起頭來,坦率自嘲,“可憐歸可憐,做孃的自要先護著自己骨,哪個敢傷及危及我孩兒,我非跟拼命不可!”
華蘭擰了一把妹子的臉,笑道:“這就對了!”
著長姐燦爛寬容的笑臉,明蘭暗歎自己庸人自擾,遂扯開話題:“聽說三嫂嫂有孕了,前兒剛送了些吃的魚鯗過去,不知近來子可好。”
自打王氏回老家服刑,爲怕柳氏甫接掌宅有不便之,華蘭常回孃家幫襯,聞言笑道:“弟妹是個有福氣的,這回懷相好的很,好吃好睡,一概行事如常。”
正說著,小桃端上來一盆廚房新炒的蒜香蕓豆,華蘭皺眉掩鼻,再度輕嘔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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