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信上所說，如果我們在半月以回京，應該還能見他最後一面。”蔣邕目沉凝的看著張青林道。

“你……哼！”張青林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他心中怒火沖天，卻偏偏對著蔣邕發不出來。現在，他明白蔣邕爲何在一片大好形勢之下選擇退兵了。可這種明白反而讓他心中更加憋悶氣怒。

張青林出了軍營縱馬飛奔回自己在邊城的家，簡單收拾了一下行禮，便要出發回京。可出門之前，他頓住腳步，又跑回院子裡去看趴在狗窩裡閉目養神的大黃。

如今的大黃，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這最後一次任務，像是盡了它所有的力。如今的它，不過是在等死罷了。它已經再也不能跑跳了。

“大黃，我要回京去看爹最後一眼，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回去？”張青林說著，心中一陣發酸，眼淚又掉了下來。他爹不行了，大黃也要不行了。他往日的家書中，提過大黃很多次。可他從未將大黃帶回家過，爹孃都沒見過大黃呢。

聽到聲音，大黃了耳朵，開眼皮看向張青林。它低低的了一聲，出舌頭細細的了他的手掌一會兒，便又轉開了腦袋閉了眼。它快死了，卻不想死在主人眼前。可它現在已經沒力氣離開這兒了。如今主人有急事要遠行，對它而言反而正好。

張青林沉沉嘆了一聲，在大黃的腦袋、脖子、後背、肚子、尾、四肢上細細的了一遍，才決然起離去了。

張青林走後的夜裡，大黃嚥了氣。

第二日清晨，蔣邕接到消息後，沉默了一會兒黯然道：“把它葬進墓林裡吧，它也是西北的兵。”

蔣邕比張青林只晚了一日啓程回京。他安排好所有事之後，便帶著邊近衛開始了千里奔行。

他日夜兼程，沿途換過了好幾匹馬，總算趕在半個月回到了京城，見到了張總管的最後一面。

之後，在蔣邕城後不到一個時辰，便有皇家親衛隊來蔣府請他去宮中面聖。蔣邕毫無驚訝之的接了令。他這一路上只爲能儘快回京，並未如何遮掩行徑。皇上自然能接到消息。

“老爺……”剛剛見到丈夫還未來得及歡喜的溫氏，頓時面悽然慌，抓住了丈夫的袖，不願放手。他被這些人抓去以後，還能回來嗎？爲徵西大將軍，擅離職守是何等大罪？他……能逃得過嗎？

“放心，無事。”蔣邕面平靜淡然的對溫氏道：“你去將承兒與嫺兒都抱來。許久沒見，我著實想他們了。”

溫氏蒼白著臉含淚點頭，步履跌跌撞撞的跑去抱兒子兒了。蔣邕這纔對親衛統領道：“蔣某一風塵，如此面聖有失儀態。請容蔣某洗漱一番再隨諸位進宮如何？”

親衛統領點頭應了。蔣邕面更爲坦然，竟出些微笑來，頗有些施施然的進了室去洗漱更了。

洗漱完畢，換好了朝服，見過了兒以後，蔣邕隨著皇家親衛宮覲見新皇。

新皇比之半年前顯得消瘦許多，但更威嚴。

“蔣大人，你爲何丟下西北十數萬軍兵，擅自回京？”

“西北戰事已畢，臣帶領大軍攻進蠻人地界五百里，如今回京覆命。”蔣邕坦然應道。

劉煜看著腰直的蔣邕，忍不住瞪眼：“覆命？你覆命的摺子呢？”

“臣已帶來，請皇上批閱。”蔣邕從懷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聖旨，恭敬的舉在頭頂：“因奏章容實在機，且西北大局穩固，臣便親自八百里加急趕回，以將此呈閱於聖上。”

劉煜深呼吸再深呼吸，終於忍住了咆哮大殿的衝，讓邊的公公過去把蔣邕所謂的奏章拿了過來。

蔣邕爲何回京，劉煜心知肚明，卻始終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不過一個老奴將死罷了，何以讓他如此關心，甚至丟下西北邊關就這麼趕了回來？他惱怒蔣邕不分輕重，卻無法真的將其治罪。因爲他理虧。

先皇駕崩當日，蔣邕曾對劉煜言明，一定要封鎖京城，派重兵守衛城門，讓人控制住大皇子一脈的衆多武將，杜絕大皇子出京或者供謀反所有的可能。

可劉煜卻不願相信大皇子會真的在他們的父皇駕崩當日便舉兵而反。而且，他的皇祖母親自來爲大皇子求，已經讓劉煜決定留下自己這位兄長一命。他與大皇子一文一武，若能跟皇祖母所言那樣可以和諧共，定然是南唐之福。

是以，雖然劉煜照著蔣邕的話派兵封鎖了京城，甚至控制了宮中，卻並沒有對那些武將有足夠重視。他自認想得明白，有將沒有兵，他們如何造反？因此，當大皇子真的帶人衝城門時，劉煜想要再有所反應卻已經來不及了……

劉煜終於明白了爲何先皇總是不能對他放心。可這份讓他明白一切的代價，卻太過沉重了。他總以爲自己足夠強大了。可在真正面對這個國家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還是太過稚。

從一開始，他與大皇子之間便是你死我活的戰爭。只有他天真的以爲，只要兩人上流著同一種，便能化干戈爲玉帛。而他的這份天真，造了如今難以挽回的局面。

“朕的聖旨未到，你變擅自回京。蔣邕，你讓朕如何置你纔好？”劉煜無心看奏章，盯著蔣邕的目復雜至極。他激蔣邕爲他所做的一切。可他並不想見到他。

“皇上，無論您如何置，臣都甘願領罰。只是，臣有個不之請。”

“說。”

“請您先過奏章，再來治臣之罪吧。”

劉煜目轉向奏章，慢騰騰的掀開了封頁。初時他一目十行，只爲能夠快快看完，好將眼前這男人再次打發的遠遠地。西北安穩了，嶺南那邊卻還不安穩。他既然是善戰的大將軍，那就把他派去跟那個叛徒打仗去。如今南唐國需要休養生息數年，方能平息這陣混所造的損失。沒有可靠地將領守住嶺南，他著實不太放心。可嶺南景王世子妃就是蔣家長，這樣的關係會不會讓蔣邕徇私？不是會不會，他一定會徇私的！這如何是好呢？難道再把他打發回西北嗎？可嶺南那邊，派誰去才能守得住呢？

劉煜心中思緒翻騰，目焦距所在並不在奏摺書頁上。然而他下意識的落目一行，卻驚得從龍椅之上起。他連忙將書頁翻回，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那份言辭簡略卻容驚人的奏章。

最後，劉煜將奏摺合上，擡頭向蔣邕，目微厲：“蔣邕，這上面的容如實嗎？”

蔣邕垂首答道：“臣之所知，已然盡書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