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珠有點害，笑了笑，道∶"九妹妹，你不用擔心我，經過那件事以后，我就想通了。我喜歡呂鵬，擔心他吃苦，但是除了這些，我做不到為他冒險。現在看到他還活著，我真心替他高興，其他的事，隨緣吧。"

　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著庭前紛飛的大雪。

　"九妹妹，我現在算是明白了，人不能一直待在宅門里。以前啊，我們幾姐妹在江州，除了去別院和上香，幾乎不出門，眼里只看得到那幾個人，一家人爭來爭去，臉皮都撕破了，真沒意思……后來我到了安州，想著大哥和九妹妹，還有離開家的二哥和三姐姐，我很羨慕，也想長進，我認識了更多的人，再回想以前的事，覺得自己真是糊涂。"

　過節時回了一趟江州，發現原來長輩們不是天，他們也愚蠹，目短淺，原來謝家不像記憶中的那麼大，不，不止是謝家，整個江州在眼里都變小了。見到留在家中的謝嘉武他們，覺得謝嘉武變得和他父母一樣虛偽、唯利是從。

　于是，鼓起勇氣，決定和謝嘉文那樣，離開自小生活的環境，跟著自己欽佩的人，做一個更好的自己。

　謝寶珠聲音一低，輕哼一聲，"九妹妹，其實呂鵬也沒那麼好，我以后說不定就喜歡其他人了。"

　謝蟬笑著拍拍的手。

　墻之隔的過道里，馬鵬和謝麗華站在窗下，也，看著空中飄舞的雪花。

　謝麗華嘆口氣問∶"呂大哥，當年我家那樣對你，你恨我嗎?"

　呂鵬搖搖頭，抬手了一下臉上的刀疤，"以前很恨……尤其是傷的那段日子，我發誓以廠

　回江州，找你們報仇，要你

　跪在我腳下，哭著說當初不該退……"

　他笑了笑，"后來不恨了。"

　經歷的苦難多了，發現那些微不足道。

　謝麗華抬起臉，"那呂大哥還喜歡我嗎?"

　呂鵬和對視，平靜地搖頭。

　他能理解謝麗華的選擇，不會恨，但是也僅限于此了。

　謝麗華并不意外于他的回答，笑了笑，道∶"其實小時候我不喜歡呂大哥，因為呂大哥是江州家世最好的公子，所以我才覺得一定要嫁給你。

　呂鵬也笑了，"其實我小時候也不喜歡麗華妹妹…·…"

　他一頓，搖搖頭，"不，我小時候誰都喜歡。"

　謝家幾個小娘子，謝麗華順秀麗，謝寶珠傻平平的，為了和他們一起玩什麼都愿意做。

　謝蟬呢，不在意別人的目，呂鵬經常被氣得跳腳，又忍不住想要喜歡自己。

　呂鵬每一個都有那麼點喜歡，他從小錦玉食，被捧著長大，自大稚，覺得世間小娘子都應該喜歡自己，都要圍著自己打轉。

　后來家中突遭變故，見識了人冷暖，再想起從前的事，呂鵬恍如隔世。

　大雪傾灑而下。

　謝麗華捋了一下頭發，輕聲道∶"呂大哥，寶珠妹妹是真的喜歡你。你被流放后，哭了很久，擔心你吃苦，想把省下來的月例寄給你，還要和我絕文。"

　呂鵬沉默，這件事他聽謝蟬提起過。

　謝麗華長舒一口氣，"我和呂大哥之間沒有意，只有算計。寶珠是我妹妹，呂大哥，假如你喜歡，我祝福你們。"

　朝呂鵬道了個萬福，抬腳走開。

　從此以后，他們之間再無糾葛了。

　謝嘉文、文宇他們還帶了很多仆從過來，縣衙住不下，謝六爺悄悄搬到旁邊的宅子里，謝蟬也搬過去了。

　謝嘉瑯起，練拳，換，穿戴好，推門出去，下意識往謝蟬之前住的屋子看。

　門窗閉。

　謝嘉瑯回過神，文宇捧著文書過來，他迎上去，到了二堂，屬都圍上來，眾人坐下議事。

　衙署里有很多人，謝嘉瑯有了忠心的副手，忠誠的部下，出都有人跟隨，謝嘉文他們都過來了，青笑著說，現在家里真熱鬧。

　熱鬧當然是熱鬧的，可是他總是會不自地看向謝蟬的屋子。

　月底，范德方從京師押送貨去夏州，順道來了一趟平州城，給謝蟬送來幾個繡娘師傅。

　大部分繡娘留在江州、安州那邊，跟到京師的繡娘大多是沒什麼牽掛的婦人，平州城這邊缺人，謝蟬加了工錢，幾個繡娘師傅愿意過來。

　范德方還給謝嘉瑯帶來一些京師的消息，"自從八皇子恢復爵位，幾位皇子爭得厲害……"

　文宇驚訝地問∶"八皇子恢復爵位了?"

　范德方點頭，"就在上個月，北涼使者送來公主的噩耗，說要再娶一個，挑釁我大晉國威，宮里舉行馬球賽，勛貴子弟上場，都輸了，后來三皇子、四皇子也上場，還是沒贏。

　當時，李恒忽然越眾而出，表示愿意上場。

　和從前他一呼百應不一樣，這一次，在場諸人都一臉譏笑∶八皇子都瘸了，還能打球?

　李恒固請，說自己雖然瘸了，但不耽誤馬上功夫。

　場上比賽太難看，皇帝猶豫了下，讓李恒上馬試試，見，他在馬上和常人無異，準了。

　文宇奇道∶"莫非八皇子一上場就扭轉局勢，接連得分，皇上龍大悅，所以恢復他的爵位了?"

　范德方點頭，又搖頭∶"八皇子確實幫著球隊扭轉了局勢，不過他一分都沒得。"

　文宇詫異。

　范德方接著道∶"整場比賽，八皇子沒有自己進球，他領著勛貴子弟打北涼的陣型，把球送到三皇子和四皇子他們的球杖下，三皇子、四皇子一直在進球。"

　文宇倒吸一□涼氣。

　范德方道∶"比賽結束后，皇上問八皇子為什麼幫幾個兄弟進球，八皇子說，他一個人的榮辱，怎麼比得上大晉的榮辱?"

　文宇抖了一下。

　范德方合掌∶"那之后，皇上就恢復了八皇子的爵位。"

　文宇沉片刻，道∶"我們遠離京師，皇子間的爭斗應該影響不到我們。"

　他們說話的時候，謝蟬靜靜地聽著，現在明白皇帝為什麼讓謝嘉瑯先做知縣，而不是留他在京師陪伴皇子讀書，皇帝要栽培他，所以讓他遠離宮廷。

　不知道皇子間誰勝誰負，這一世很多事改變了，說不定皇帝能多活幾年。

　謝蟬一直記得，上輩子，先帝駕崩得很突然。

　一晃眼，過年了，萬家團圓的日子。

　宅子里張燈結彩，謝嘉義帶著仆從到竄，掛了很多盞燈籠。

　屋里燒了暖爐，謝家人挨在一起守歲。文宇夫妻沒過來，小夫妻里調油，自己過年。

　屋中一團其樂融融，謝六爺和周氏逗弄著小兒，呂鵬、謝嘉文、謝嘉義和青坐在毯子上猜拳吃酒，謝麗華、謝寶珠和謝蟬一邊吃點心，一邊說著家常。

　謝嘉瑯是知縣，要與民同樂參加慶典，忙到夜才歸府，剛進門，謝蟬端一盞熱茶給他。

　他看著，接過喝了。

　呂鵬走過來，拉著謝嘉瑯吃酒，非要他一起猜拳，他哪會這個，被灌了三杯后，倒扣酒杯。

　謝六爺笑道∶"大過年的就別這麼拘著了，再吃幾杯!"

　不由分說，又拉著他強灌了幾杯。

　謝蟬看呂鵬他們還想再灌酒，拉開謝嘉瑯，道∶ "大哥明天還要出去拜年。"

　呂鵬笑道∶"好了，知道你心疼他!"

　謝蟬拉著謝嘉瑯坐下。

　他一言不發，安安靜靜地坐在邊，剝烤芋頭給他，他接過慢慢地吃，遞茶給他，他捧起茶盞喝，回頭看他，他坐在那里，眸子靜靜地注視著。

　特別乖。

　子時到了，鐘鼓聲聲，炮竹陣陣。

　大家笑著互相拜年，換喜錢，打著哈欠回屋去睡。

　謝蟬擔心謝嘉瑯，送他回屋。

　萬家燈火，燭璀璨。

　灼灼的燈錯著落在謝嘉瑯臉龐上，斑瀾喜慶的圖案映在他瞳孔中，但他深刻的眉眼依舊清冷沉靜。

　他不開心。

　謝蟬心里驟然被了一下似的，有點疼。

　扶著他，輕輕地喚∶"謝嘉瑯。"

　謝嘉瑯朝看過來。

　燭火下，謝蟬嫣然一笑∶"你的意中人不喜歡你，你可以喜歡別人嗎?"

　謝嘉瑯凝眸注視著，搖搖頭，"只喜歡。"

　謝蟬眸子垂下。

　心底的酸翻涌而上。

　他喜歡一個人，堅定，執著，深不見底，矢志不渝，即使沒有仟何回應。

　多麼希他能如愿。

　過完年，京中發來公文，催促謝嘉瑯去京師參加補試。

　他安排好縣衙的事，收拾行裝。

　呂鵬自告勇，要護送他∶ "那些不流的害人手段我，我比普通護衛強，我陪大人去京師。"

　這一次他不用保護謝六爺，了個負擔，不用擔心自己被崔家人認出來。

　原本謝嘉瑯打算等過了正月再走，城中富商打聽到消息，要設酒宴為他餞行，他改變計劃，在城中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出發。

　謝蟬送他出城，囑咐他路上小心，又拉著他說了很多京師的事，提醒他別卷漩渦，還有，四皇子八皇子都得提防。

　他答應著，翻上馬，騎馬走出一段距離后，回頭。

　謝蟬站在雪地里，卓朝月他揮手。

　"團團。"

　他心里無聲地喚了一聲，閉目了片刻，策馬離開。

　謝蟬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們一行人的影消失在天際，登車回府。

　府里的燈籠還沒撤，謝寶珠、謝麗華在房里陪周氏，平安忽然哇哇啼哭，一群人圍著哄。

　謝蟬心里難，去書房整理賬冊，忙到傍晚，還是靜不下心，起去衙署。

　青在院子里收拾東西，看進來，朝招呼了一下，他現在是謝嘉瑯的大管家了，這一次沒陪著進京，留在平州城昭管家務。

　謝蟬走進書房，看著書架上累累的藏書，莫名的，心里安靜下來。

　隨手翻開一本書冊看，有些紙張的邊邊角角麻麻寫滿字，謝嘉瑯的字跡。

　一本一本翻開看，再一本本放回去，翻到一本地理志時，啪嗒一聲輕響，一截樹枝從書頁間掉落下來。

　謝蟬起，撿起那截樹枝看，發現是一柳枝。

　柳枝已經干枯了。

　青推門進來，手里捧著一盞熱茶，看到謝蟬對著柳枝發愣，笑著道;"九娘，這子千萬別扔了啊，是公子特章放進去的，要是不見

　了，公子會間的。"

　謝蟬把柳枝放回去，合上書本，接了茶，問∶"哪里來的?"

　青撓撓腦袋，道∶"從京師帶來的吧。來平州城的路上，公子一直把這樹枝帶在上，路上休息的時候，他經常拿出來看，我有次收拾裳順手把它丟了，公子是給找了回來，一直帶到平州城。"

　謝蟬怔住。

　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

　在京師送別謝嘉瑯的那天，大家都折柳送他，那時滿心，想著怎麼去平州城，也隨手折了柳枝塞給他。

　謝嘉瑯接住，對笑了一下，眉眼兇兇的，又很溫和。

　他隨帶的這柳枝，是誰送的?

　作者有話要說∶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離》。

　上馬不捉鞭，反折楊柳枝。詞。

　.....

　過年前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