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勳一進校長室，就見章南手坐在辦公桌後。

倒冇有什麼淩厲的肅殺場麵，胡正勳和煦的笑了，拿出工作證展示給章南。

“章南同誌吧？省紀檢監察乾部監督室科長，胡正勳。”

笑嗬嗬道：“彆張，隻是接到匿名舉報，說你校有涉嫌財務違紀的行為。走個流程，覈實一下況。”

章南站起來，平靜地和胡正勳一夥人握手，“比我預想的要好，還以為是哪個調查室下來呢。”

胡正勳微微一滯，倒是好好端詳了章南幾眼，隨後不聲道：“怎麼可能是調查室下來嘛？問題還冇覈實，二中是不是有問題，章南同誌是不是經得起考驗，還冇有定論。”

紀委對乾部審查的流程是這樣的，監察室接到舉報，先取證覈實。有必要立案審查的，纔會移給負責調查的幾個調查室之一。

也就是說，如果今天來的是調查室，那就不是現在這個場景了，最起碼也是隔離審查。

章南等於一上來就將了胡正勳一軍，也是在提醒胡正勳，隻是覈實況。

章南這樣的，胡正勳倒是頭一回遇到。

以往被查的乾部，就算冇有問題，遇到這種況，也隻是坦一些，但也會老老實實的配合調查，還是頭一回遇到一上來就對著乾的。

反倒提醒起我來了？

心中暗笑，卻是冇往心裡去。

乾他們這一行的，最怕帶著緒投工作，穩得住是基本要求。

被章南安排坐下，倒上了開水，兩人像冇事人一樣閒聊著。

期間，胡正勳建議的讓章南暫時休息幾天，在家裡等訊息，也許過幾天就雲散雨歇了。

畢竟舉報是有的，但是否屬實，還冇有定論。

一般況下，被審查乾部，要麼極力配合很是順從，要麼就是外強中乾緒激，有阻撓調查的傾向。

結果，章南又來了一個讓胡正勳看不的，“我可以問一下，這是組織決定，還是您的個人建議嗎？”

“這……”

胡正勳無語了，給你臺階下怎麼就不接著呢？

無奈地從公文包中取出了停職通知，依舊是和煦樣子，遞給章南：“還是回去休息幾天吧！”

章南看過，點了點頭。“我接。”

很是痛快。

可是話鋒一轉，“但是，能問胡科長幾個問題嗎？”

胡正勳點頭，“我儘量回答。”

章南，“省教育廳是不是也派了人，來調查學生減負的問題？”

胡正勳笑了，“這個問題好像不是章南同誌現在應該關心的。”

章南點著，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又問了一句，“那聯合調查組的組長是胡科長吧？”

胡正勳皺眉，直視章南，終於點了點頭。

“那好！”章南長出一口氣，“我希胡科長可以適當地約束一下教育口的同誌，初三、高三馬上就要麵臨大考，如果教育口的同誌做出什麼影響初三、高三學生的行為，彆怪我不配合！”

胡正勳一凝，眉頭鎖得更深，“你在威脅組織？”

他凝重起來，章南卻是笑了，笑的非常平靜，平靜的有些嚇人。

“胡科長，如果非要上綱上線，那我的行為頂多是在威脅您，還達不到威脅組織的高度。因為組織是不會拿考生的前途開玩笑的，您說是吧？”

說完，拿起已經收拾好的挎包，點頭向胡正勳道彆，大步出了校長室。

胡正勳怔怔地看向章南的背影，覺得，這話裡似乎有話，可是一時之間卻是想不通到底要表達什麼。

更想不通，一個停職審查的基層乾部，哪來的氣勢這麼說話的。

至此，正如章南所料，在二中最關鍵的時刻，被停職了。

也幸好章南提前做了準備，給畢業班的老師打了招呼，穩定了軍心。

否則，這個時候校長停職，調查組駐，會給老師帶來多大的震盪，可想而知。

當然，穩住教師隊伍還是遠遠不夠的，誰也說不準調查組會做出什麼事來，影響到畢業班。

……

而就在胡正勳與章南麵的同一時間，章南擔心的事正在發生。

梁負責調查教育不當的問題，此刻正帶著人直奔三樓的高三學年。

他們是有備而來的，雖然剛剛到二中，可是對學校的況也是很瞭解的。

哪裡的高嚴管、填鴨式教育最嚴重？

當然就是高三。

至於會不會影響到高三的學生，那不在梁的考慮範疇之。

學生減負問題，並不是什麼新鮮詞兒，如果細數建國之後的減負行，截止到1999年，已經進行了四十八次。

可以說，這是教育係統一直在探索的一個目標。

而且，這不是一個單一問題。

說大一點，這涉及的是教育觀、人才觀和相應的係機製問題，是培養什麼樣的人，如何培養人的大問題，它的落腳點是人的問題。

總之，大方向就是減輕學生負擔，培養全麵型人才。

尤其是99年，從上到下，一直在醞釀一次真正意義上行之有效的，確實減輕學生負擔的整綱要。

事實上，這第49次減負的正式檔案明年就會出臺，此時正在討論和總結階段。

尚北二中，算是撞在槍口上了。

梁作為一個年輕乾部，始終認為填鴨式的教育理念是落後刻板的表現，國外的素質教育、發掘青年的潛質纔是未來。而不像國生產線一樣教出來的孩子，都一個樣。

在他看來，上什麼大學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有個思維，那纔是一個獨立的、有思想的人。

更何況，梁正是事業的上升期，準確地說，是再進一步的關口。

尚北二中的問題對他來說，一是宣揚理念，發聲的視窗；二是晉升的基石。

所以，梁比誰都在意這次的調查工作。

一進二中，直奔關鍵節點——高三。

隻要把高三的況清楚，那尚北二中是不是高嚴管，是不是泯滅了學生的天，是不是填鴨式的舊教育思維，也就有了定論。

再拿到一些學生的走訪材料，基本上就可以給二中定了。

至於二中的教學方式是學生心甘願的，還是被學校迫的……

嗬嗬，才十**歲的孩子，能懂什麼？正是玩鬨的年紀，有幾個真心想學習？問十個，肯定有九個都是負麵緒。

更何況，梁還心準備了一些問題，有一定的誤導。

總之，想拿到學生的第一手材料，不難。

隻可惜啊，夢想很滿，現實卻很骨，彆說去高三了，他特麼的連樓梯都冇上去。

帶著人氣勢洶洶地走進二中主樓，就見樓梯口步站著個穿的像老農民一樣的老爺子。

正是二中的教導主任——老吊車。

此時，他把上樓的路堵得死死的，手裡還攥著木教鞭，眼珠子更是瞪的跟鈴鐺一樣看著梁等人。

“你！”用下指了指梁，“乾啥的？”

梁等人互視一眼，老頭兒在這兒堵著，他們又過不去，語氣還不善…反問，“您是？”

老吊車：“二中教導主任。”

梁屬於職就在省裡，冇下過基層，平時接的哈市乾部也都有模有樣兒，還真不知道這小地方的乾部怎麼這麼不像話。

心說，誰關心你是什麼兒了？我是問你什麼！我一個堂堂副級乾部，還能管你主任是怎麼的？

嗤笑一聲，“冇問您老是乾什麼的，我是說怎麼稱呼？”

老吊車眉頭一挑：“二中！教導....主、任！”

梁：“……”

心說，這是不配合啊！

可是，你還真冇法拿他怎麼樣。

就老吊車那個歲數，都59了，還有半年就退休。

說好聽點，是老同誌得尊重。說不好聽點，倚老賣老，你能拿他怎麼樣？

隻得道：“我們是省教育廳的，下來檢查。”

老吊車聽罷，也不廢話，“工作證，紅頭檔案。”

梁要氣炸了，強忍著怒氣，咬牙切齒：“給他！”

等看完了工作證和調查通知書，老吊車依舊冇有讓路的意思。

“哦，上麵下來的咋還一點規矩都冇有呢？應該早點拿出來。”

梁一幫人冇栽過去，還我們的不是了。

後麵有人出來說話，“證件也看了，您老能讓個路嗎？我們要上去。”

老吊車卻是一點的意思都冇有，“那說說，來乾啥啊？”

梁冷著臉，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去高三學年調查況，請你配合！”

結果，老吊車板著臉，腦袋一搖，“那配合不了。”

“你！”

老爺子挑眉看著他，腔調不不慢：“你們是上級啊，按說是得配合。可是去高三，那可真配合不了。”

“馬上高考了，影響到孩子，你負責我負責？萬一高考失利，信不信孩子家長拎菜刀找你理論？”

梁：“……”

平複了好久，“老爺子，我們就是去問幾個問題，會注意分寸的，不會影響到考生。”

“那也不行！”老吊車乾脆把教鞭亮了出來。

“彆說你是調查組，你就是學生家家裡的，死人了，你也得給我憋著，考完了再下葬！”

此時，老吊車已經豁出去了，我要退休的人了，我怕啥？

“二中這麼大個地方，哪不能調查？高三就是不行！”

眼珠子一瞪，“今天誰敢上這個樓梯，那就是冇完！”

此時，梁頗為尷尬，就冇遇到過這樣兒的。

有些下不來臺。

卻時，後突然出來一個隨行工作人員，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

梁登時臉一白，眼神飄忽。

最後，“那好吧，是我們考慮不周，確實不應該影響考生。”

咬著後槽牙：“就，就先…不去高三了！”

老吊車一聽，登時呲出一口黃牙，樂的開心：“這就對了嘛！做人得有人不是？不能跟畜生學，畜生做事纔不管不顧呢！”

梁想罵娘，卻是終究冇有開口。

因為，剛剛那個工作人員正好就是尚北教育口出去的，告訴他一句話。

“這老爺子是來真的，彆和他較勁，他那個外號老吊車不是白來的。”

……

老吊車這個外號很久很久了，以至於尚北教育口幾乎都忘了老吊車大名兒什麼了。

當麵都主任，背地裡則就老吊車。

這老頭兒脾氣臭，不好相，還冇啥本事。

早幾年代課的時候，也就能教個曆史，還隻能教初中，而且他帶的班曆史績經常墊底。

但是，瞭解一點的人都知道，二中可以冇有老董，但是絕對不能冇有老吊車。

這就是一定海神針，二中有他才二中。

原因就在於他那個綽號——老吊車！

這麼說吧

可是，即便在那個時期，尚北街麵上的混子就冇有敢在二中裡造次的。

包括之前的二寶子，也隻是敢帶著小弟們在校外嘚瑟嘚瑟，不敢進二中校門。

因為兩件事，冇人敢來二中鬨事。

而這兩件事，全發生在老吊車上的。

從那以後，再冇有混混敢進二中的大門。也是從那以後，老吊車就隻剩下老吊車這個諢號了。

心狠手黑，不計後果的老吊車震懾了尚北街麵上的社會閒散人員幾十年。

此時，梁其實也膽禿。

倒不是怕老吊車發狠，發生什麼衝突。主要是，真發生了衝突，那這玩笑可開大了，丟不起這個人。

第一天進校就和校方發生衝突...不管怨誰，在上麵領導看來，也充分說明瞭你的工作能力的。

不值當！

此時，梁看著老爺子，“這樣，老爺子，我們去初三走訪一下，總行了吧？”

老吊車一聽，什麼玩意？還想去初三？

瞪眼剛要開口，梁見勢不妙，趕改口，“你看看我這記，初三也不行，初三也麵臨大考啊！高一可以吧？這要是還不行，那就是您老的問題了。太不配合工作，總是不好的。”

老吊車話到邊生生憋了回去，他不怕橫的，這種刀子卻是有點應付不了。

最終隻得點了頭，“隻要不影響學生，隨你們怎麼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