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嶺關的關城不過兩三裡縱深，嵌在浮玉山與白際山的坳口裡，兩側皆陡然山崖，在地形上得天獨厚，只有關城的正面，有較爲開闊的地形，供敵軍接近，數年來爲浙閩軍都無法逾越的天壑——關城外的谷裡白骨如壘，不曉得有多閨中人夢斷於此。

從八月中旬之後，昱嶺關的駐軍就從三千人陡然增加到五萬餘衆，謝朝忠將浙西招討軍的大營設立於此。

隨着駐軍的增加，各種商販也雲集而來，在關城大營的北面坡地形一糟糟的聚集地，使得昱嶺陡然間畸形的繁榮起來。

風味不一、招呼將卒的各種吃食鋪子，供將卒放鬆娛樂的寨以及緩解將卒燃眉之急的典當鋪子，應有盡有，這大白天還能的聽見陋寨裡傳來竹及呀呀唱的聲……

鄧愈打馬而過，看這形，心哀不已——不單單謝朝忠帶來的營軍將卒肆意玩樂，惘顧軍紀，便是原徽南軍的將卒也有攏不住嚼子的，鄧愈抓到擅離軍營，無不嚴懲之，但兩相比較，也惹得下面的將卒怨他過於苛刻。

要是不能回徽州去，還不是進浙西，兩軍混在一起，至清者也會變濁！誰他只是一個副使？

這些商賈大多跟“兩王一餘”有瓜葛，在謝朝忠那邊“上貢”也不，鄧愈也沒有辦法將他們驅逐出徽州去。

打馬進了關城，進了謝朝忠的行轅。

派去富觀戰的特使已經返回，鄧愈過來，謝朝忠即開軍議，先要特使詳細的介紹杭湖軍在桐廬外圍的激戰況。

“登山寨下，積如丘，錢江裡撞沉、燒燬的戰船數以百計，杭湖軍傷亡大，但叛軍傷亡也不……”

“鄧副使，”謝朝忠冷着臉，看向鄧愈，說道，“形勢如此，難道鄧副使要等杭湖軍將桐廬打下來之後，再與之夾擊淳安嗎？”

杭湖軍打下桐廬，再沿江西進就是淳安，浙西招討軍出昱嶺關，往東則打淳安，往西則打婺源……

鄧愈在富也有眼線，知道謝朝忠派去的人沒有誇大太大，而且孟義山給他的私函，也是一再催促這邊出兵——桐廬打得艱難，昱嶺關這邊出兵，即使不能分散桐廬的守敵，也能打擊桐廬守敵的士氣。

再者，要是昱嶺關這邊一直不，奢家將淳安、婺源的兵馬東調，增強桐廬，杭湖軍的攻勢就要給完全遏制而無功撤回了——如今杭湖軍已經填了三四千條命進去，沒有一點戰功就撤回去，對上對下，都待不過去啊。

但是，林縛的親筆信函也早就派人送來，淮東不僅使林續文在朝堂公開主持鄧俞守徽州、謝朝忠領兵進浙西的作戰方案，林縛的私信，則是希鄧愈自己能堅持這一點——嶽冷秋的意思，也是要鄧愈守後路，以求穏妥。

鄧愈可以不管林縛及淮東所想，嶽冷秋對他可是有知遇提拔之恩，他不能不重視嶽冷秋的意見，但是眼前的形勢也不完全能由得他。

鄧愈這些天也算領教到謝朝忠眥睚必報的子，他心裡盤算：嶽冷秋離開中樞，到江州督戰，一旦他跟謝朝忠撕破臉，朝堂之上怕沒有一個會幫他說話，他還鬥不過謝朝忠，特別是謝朝忠率四萬營軍進抵徽州之後。

即使永興帝下旨謝朝忠奪了他的兵權，鄧愈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我不適，還要休息幾天才，”鄧愈說道，“不若招討使率部先行，我替招討使留守昱嶺關跟徽州，以待招討使凱旋……”

“鄧將軍託病都好幾天，卻未見鄧將軍找過一回郎中。”餘闢疆不冷不熱的說道。

謝朝忠黑着臉，按住腰間的佩刀，盯住鄧愈：“鄧副使要本使再請出皇上旨不？”

謝朝忠着頭皮來徽州領兵，但對營軍幾斤幾兩，心裡還是有些底細的，怎可能不驅使鄧愈麾下兩萬兵去打頭陣？事實上他之所以到徽南來領兵，一是曉得奢家在浙西的兵力不足，二是曉得到徽南後有鄧愈的兩萬兵可以驅使。

就當前的形勢，奢家在淳安、婺源頂多也就兩萬銳，鄧愈在徽南跟浙閩軍對抗數年之久而毫未落下風，有鄧愈兩萬兵在，謝朝忠的底氣才足。

正因爲要求着鄧愈領兵出戰，謝朝忠纔對他稍有些耐心，不然早就請出旨強按鄧愈低頭，但到這一步，謝朝忠的耐心也越來越低了。

真要讓孟義山先攻下桐廬之後，這邊纔有彈，餘心源、王學善、王添等人在陳西言面前也難擡頭啊——徽南這邊加強了四萬兵馬，結果戰功還不如杭湖軍，豈不是證明陳西言當初反對他領兵的話是正確的，四萬營軍過來，本就沒有發揮什麼作用嘛！

“皇上可時時都盯着浙西啊，鄧將軍即便是不適，也應要盡力替皇上、替朝廷分憂啊！”劉直勸道，他這個監軍是過來和稀泥的，哪方面都不想得罪，更不想皇上看到這邊遲遲不而龍大怒。

鄧愈蹙眉，沉慮良久，才長吐出一口氣，說道：“鄧愈謹聽招討使所令，明日即率部出關城！”雖說將後路給謝朝忠不是很人放心，但只要孟義山在富不要出董原時的子，鄧愈倒也不擔心奢家在浙西的兵馬能將他連帶骨頭的都吃下去。

“那好，”謝朝忠見鄧愈低頭，心大振，說道，“鄧副使明日即率本部先行，羅文虎率部隨後，你二人出昱嶺關直奔璜田，爲我浙西招討軍掃除沿大青溪南進浙西的障礙……”

出昱嶺關，沿大青溪河谷南下，可以直接撲到錢江邊上，沿錢江北岸，往東是淳安、往西可去婺源，過錢江，往南可進衢州、上繞。

璜田位於大青溪中游，距昱嶺關曲曲折折也就四十里山路，奢飛熊率部攻昱嶺關時，曾在那裡大築營壘，這是也是浙西抵擋徽州的外圍防壘，要進浙西，就要先拿下璜田。

鄧愈對首戰璜田沒有意見，如今朝中沒人相罩，他要保住位子，必須要靠跟火凝鍊而來的戰功，但是璜田寨的地形相對狹迫，就算他率本部兩萬兵過去，兵馬也太多，沒有施展開來的地方，謝朝忠還要羅文虎再率一萬人隨同，也不怕得慌？

鄧愈曉得謝朝忠的心思，用徽南軍在前面拼死拼活，營軍要是一點都不出，謝朝忠臉上也無，日後分戰功來，也沒有說得過去的槓子；而且謝朝忠不讓羅文虎他節制，想來還想將統之功都歸到自己頭上。

鄧愈心裡暗罵，但也不想跟謝朝忠爭口舌，只說道：“兵馬起營，作甚大，還請招討使嚴厲封鎖消息，勿使商賈接近，以免消息泄，使璜田之敵有所準備……”

“這個我自然曉得！”謝朝忠不耐煩的說道。

鄧愈暗暗嘆氣，謝朝忠到徽州來，就大權獨攬，他除了麾下兩萬兵在關城東北坡外的所駐大營外，昱嶺關及徽州的大小事務，都不上手——心想要走消息，浙閩叛軍在璜田有所準備，啃不下璜田，或許也不算什麼禍事，大不了撤兵就是。

鄧愈心思不決的打個各種算盤，先告辭回駐營準備；即使之前有所準備，但明天就出兵還是倉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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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馬起營，作甚大，謝朝忠說是加強戒防，但奢家所遣的暗哨，猶能從容的翻越兩側的山脊，將消息傳回璜田。

秋正濃，夕下楓葉紅染，奢文莊穿着黑的袍，彷彿尋常老者，對鄭明經說道：“浙西一役，雖有兩手準備，但我更將希寄託在璜田，璜田一戰要真打，但也要保存實力，璜田一戰能否失而復得，關係我們能不能將徽州兵馬放進來關門打狗！”

“謝朝忠不使鄧愈留守後路，一路鄧愈奪下璜田，謝朝忠必然催促他沿大青溪深，我們這些得的‘散兵遊寇’，自然是營軍的下酒菜——營軍要是沒有首級功，那多說不過去啊！”鄭明經輕鬆的笑道。

鄭明經如此輕鬆，田常倒不好說什麼。

不能讓鄧愈、謝朝忠覺到浙西是個陷阱，璜田就不能輕易放棄，一定要打得腥，甚至填兩三千人命都在所不惜，最終只有部分“殘卒”逃進深山裡，才能將鄧愈的徽州銳進來關門打狗——關門的任務，雖然還有其他部署，但最大的希還是寄託在璜田殘兵跟先前藏在山坳裡的千餘銳匯合，能順利再奪回璜田寨，接下來還要依靠璜田寨堅決的將鄧愈的後路封死，將於鄧俞徽南軍跟謝朝忠營軍夾擊之下。

璜田駐兵最多能有多兵馬活下來、甚至鄭明經本人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他們都奢文莊親自挑選出來的死士，卻是確鑿無疑的。

奢文莊在浙西的事依舊不能泄出來，以免驚擾了鄧愈這條老蛇不鑽圈套裡來。但只要鄧愈鑽進來，而璜田又能順利關上門，不管徽南軍有多銳，都將於絕對的劣勢。

這一天是九月二十五日，閩東戰事發的第三天，桐廬戰事發的第三天，嶽冷秋在江州還沒有大的作，淮東在嵊州的兵馬對東縣也還沒有大作。

浙西跟閩東隔着千山萬水，奢文莊也不曉得閩東諸戰的撤退況到底有沒有按照計劃進行，在淮東面前，好像一切都難謀算，眼下也只有盡人事以聽天命了，奢文莊當夜就與田常離開璜田，回婺源做下一步的部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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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六日，天氣微寒，徽南軍越過昱嶺關城，往南直撲璜田寨城。

鄧愈是謹慎的子，大軍行於穀道，斥候探馬則往兩翼嶺脊散開，怕有伏兵藏在穀道側旁的山坳裡，但大青溪兩側山巒起伏，一座接着一座，鄧愈所派斥侯，只能搜索兩翼十數二十縱深的範圍，再深的嶺谷山坳，就是短時間能搜索出來。

兩萬大軍一字長蛇擺開，不曉得有多遠；前軍跟璜田外圍的浙閩前哨接上戰，後軍還沒有都走出昱嶺關——狠心要將鄧愈所部去打前陣，去跟浙閩軍拼個兩敗俱傷，謝朝忠又想在爭在杭湖軍的前頭，對浙西形突破，就沒有讓鄧愈留一兵一卒在昱嶺關，一次都趕了出去。

也幸虧奢飛熊攻打昱嶺關時，花大力氣開築過從璜田到昱嶺關的山道，使得山道能容四馬並驅。

璜田寨是浙閩軍在浙西外圍的主寨，在璜田寨與昱嶺關之間也有多座哨堡，駐兵而銳，也都易守難攻。

爲防止浙閩軍出寨迎戰，鄧愈也是派心腹大將率最銳的兩千兵馬打前哨，他率大部及攻城輜重隨後拉開六七裡距離，一路上也是步步小心。

鄧愈本想等前哨打下璜田寨之後，所部主力再出關城往南深浙西腹地不遲，奈何謝朝忠死活不許——鄧愈實在不曉得謝朝忠如何能得永興帝信任出來領兵的。

嶽冷秋不在江寧，政事堂諸相及侍郎以上的朝堂員，包括林續文、黃錦年在，談談用兵大略還，但的兵備、治軍，都非所長，甚至都還欠缺得很，也本沒人能看到謝朝忠在這方面的缺乏。

哨堡的清除不算艱難，在璜田寨兵馬反撲給徽南軍前哨打回之後，見徽南軍來勢洶洶，浙閩軍的就主放棄外圍哨堡，將兵力集中在璜田寨，死戰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