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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145章 壽州

二十六日,日隅,日頭升到樹桑之上,淮水之上有着薄霧如輕雲,兩岸皆都平川,間有山巒起伏,看不到戰火、看不到狼煙,人以爲治世。

出溮河即爲淮水,冬後的淮水雖說瘦淺,但作爲中原第三大河流,寬廣仍過常人想象。孟軫扶戰船側舷牆而立,着湯湯淮水,心懷激烈,與旁的宋時行說道:“董原爲貪慾所遮,一心去爭厲山降兵,以爲柴山伏兵盡出,廬州也無兵馬威脅壽州,卻未必料到我們會從信直接去取壽州……”

宋時行着滔滔水浪,心裡也是慨萬千,當初宋浮、宋博父子力排衆議,堅持歸附淮東,他與宋義都是反對的——至在永興元年以前,有幾個人能看出淮東有氣吞山河、鯨吞中原的氣概?

與其說董原爲貪慾所遮閉,中了淮東的調虎離山之計,不如說在淮東絕對的優勢面前,實在沒有董原掙扎的餘地——任何權謀都需要有相對應的實力匹配,不然只會引火自焚。

在淮東的優勢,董原不則已,沒有野心、沒有貪念則已,他有貪念、有野心,還輕舉妄,哪有可能不落淮東的圈套中?

北風呼呼刮來,寒意刺骨,探馬回報黃河以北都開始下雪,已經是永興五年的冬天了。

宋時行又輕籲兩下:一籲族兄宋浮識人、識勢天下無雙,一籲林縛雄謀偉略,奢文莊這等蓋世智士都無展的機會,怎麼天下士子英豪屈從之?心想孟畛當年以小族弱民獨守信殘地,看上去困於一隅,但見識實遠在水淮之上,難怪傳言稱林縛將他與葉君安並立。

前部先鋒兵馬扮返程回山的糧船,早在二十四日清晨就放舟東下直去壽州,想來此時已到壽州境;寧則臣、孟知祥率中軍主力於二十四午後從信出發,丁知儒若不屈從讓出壽州城,中軍主力就將毫不留的進佔硤石山、壽州城等壽州軍事要地,以待董原嫡系援軍來戰——宋時行與孟畛負責督後,畢竟淮西在淮河的上游還有小量的水軍,隨行除了殿後兵馬、孟氏親族以及將領家小,還將董原安於信城守軍裡的親信將領及有可能給董原拉攏的將領一起拘押起來,留在戰後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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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後的壽州城位於淮水南濱,離淮水之畔的硤石山僅十數裡之遙,是淮西的經濟、政治及軍事中心。

壽州城,在丁知儒的治理下,雖說城裡難免有着臨戰時的張,也擁了許多從淮水北岸以及從信而來的流民,但整上秩序井然,一切都圍繞前線的戰事而張忙碌。

雖說淮東在廬州的兵馬盡荊襄腹地,淮西在壽州南還部署一些警戒兵力,壽州及濠州腹地的兵力,更多的部署在泗州城裡。

也是由於林縛早就要求將地理位置幾乎嵌在山、宿豫及淮之間的泗州劃徐泗防區,董原他們擔心淮東軍不告可取,留在泗州城的警戒兵力一直都不敢

日頭剛剛升上樹桑梢頭,壽州留守兼知府事丁知儒天未亮坐在府衙裡署理公務已有兩個時辰:董原率部往西南進淮山,爭隨州降軍,控制淮山北脈,實不知道淮東會有什麼反應,但不管怎麼說,都要往潢川、山一線輸送更多的糧草以備不患。

衙役進來稟報:“楚王過來了。”

“快快有請……”丁知儒從公案後站起來迎出去。

楚王楚翰、左僉都史、淮西左丞劉庭州以及南殘部元歸政、樑翼等人,都是在江寧之外的帝黨中堅勢力,淮西還遠遠不能獨立對抗淮東,首先要將淮西境的帝室將臣的團結起來,繼而再拉攏江寧的帝黨大臣,纔有與淮東抗衡的可能。

元翰剛邁前庭,丁知儒就迎了出來,行禮道:“楚王早啊!”

“草葉上的白霜都消了,還早什麼早?”元翰哈哈一笑。

初知淮山在廬州的兵馬盡荊襄腹地爲伏兵時,元翰嚇得差點尿崩——他不是替北燕擔憂,而是恐懼此戰將北燕西線主力盡殲之後林縛會直接代元自立,屆時他頭上的楚王爵就是他及親族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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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原猶能放棄權柄逍遙山林,元翰作爲帝室一員,哪有新朝立不給趕盡殺絕的道理?

後知董原將信及信以東的兵馬南調,一放陳芝虎越境進南接援葉濟羅榮從漢水西岸北逃,一往淮山北脈奪厲山降兵,元翰才心思稍定。

元翰不怕董原有野心,不怕董原將淮西都賭上,跟林縛對抗,就怕董原在淮東的強勢面前也選擇屈從。

爲支撐董原向淮山北麓進兵,元翰這回不僅將家底都掏了出來,拿出三十餘萬兩現銀去民間徵購糧食,還親自擬函派人潛往江寧,與沈戎、張晏、餘心源等人聯絡,希他們能明白董原的苦心,拉攏忠於帝室的大臣,暗中替董原在江寧造勢……

就目前的形勢看來,淮東在荊襄軍馬的心思都放在追擊漢水西岸的敵兵上,騰不出手來,怎麼也會先忍下這個虧!

“楚王有什麼事,喚知儒過來吩咐一聲就是,有什麼事要勞楚王親自跑這一趟?”丁知儒知道楚王無事不會登三寶殿。

“我昨夜思量了一夜,有個念頭想要丁大人替我參謀參謀。”元翰說着話,又看了左右衙役一眼。

丁知儒揮手讓左右人手退出去,不影響元翰與他商議事。

“我想着,胡虜經此一戰,怕也是元氣大傷,丁大人,你說是不是?”元翰提起話頭。

“楚王的意思是?”丁知儒不聲音的問道。

“中原這些年來戰事不歇,千里皆殘墟,千里不聞鳴人聲,即使要北伐,也要先休養生息幾些年頭,以本王所見,不如先和議罷兵,大家都有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元翰說道,“真要繼續打下去,只會淮東越打越強,越打越難制,而別家只會給拖得連息都難。招討使讓開路,陳芝虎能進南,也表達了誠意,可以遣使議罷兵之事。我再想啊,退到兩川的曹家,大概也不會拒絕息兵休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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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知儒細想片刻,說道,“楚王此策甚妙,但此事不宜由淮西牽頭。”

元翰想了想,說道:“也是,江寧風議不利議和,淮西至在明面上不能牽這個頭,但只要淮西拖在淮水北岸不北進,想來淮東也沒有辦法從兩頭探出去……”

“對,”丁知儒笑了笑,說道,“淮西拖着不,淮東也沒有北伐的可能……”

淮東無論是從東線還是西線北伐,都將後路暴在淮西的兵鋒之下,丁知儒纔不相信林縛對淮西會一點戒心都沒有。只要林縛對淮西的戒心不消,北伐就不行,息兵和議就會爲既定的事實。

元翰哈哈大笑,說道:“丁大人與招討使早有定謀,看來是本王心過度了……”

丁知儒剛想捧楚王幾句,這時候有快馬從北面馳城來,牽馬直走到丁知儒的跟前,說道:“淮東運糧船隊強行在硤石山西駐泊,已有七八艘糧船不聽令搶東陵湖口……”

“他們想做什麼!”丁知儒甩袖而立。

寧則臣自九月上旬率部西進援信,糧草由山那邊直接補給,淮東糧船會來往淮水之上,但不經通知許可,淮東的糧船不得在壽州城附近駐泊,更何況位於壽州城以北的硤石山是壽州守淮的要地。

故而硤石山守軍看到淮東糧船不聽告戒、強行在西側駐泊,只會急派人來通知丁知儒置這事。

“難道是淮東知陳芝虎率部從正過境後心懷怨恨,過來滋生事非?”元翰遲疑的說道。他沒有將問題看得太嚴重,他以爲是淮東忍不下董原放陳芝虎去南的惡氣,纔有意過來挑釁、滋生事非。他的意見是先忍着,淮東撒撒手,等董原將隨州軍在厲山的五六萬降兵消化掉之後,再做其他的部署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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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硤石山看看,”丁知儒也沒有想太多,但淮東軍在壽州境挑釁,他也不能坐視不理,更怕硤石山守軍拿不好分寸:太只會淮東軍得寸進尺;太過,怕給淮東軍就此找到起兵釁的藉口,他吩咐隨後趕過來的壽州守將陳巨先,“陳將軍,你拔一營甲卒隨我去城去硤石山……”他也需要在來壽州挑釁滋事的淮東軍面前表現出強的立場,莫淮東軍以爲壽州真是杮子可

“本王與丁大人一起去看一看,看淮東囂狂到什麼程度?”元翰說道,他這時候自然要堅定站在淮西這邊,希淮西對淮東的態度能更強

城裡甲卒沒有點齊,就城頭警鐘大作,在北城門之下的丁知儒聞警大驚,回頭厲聲問道:“何事起警?”

“硤石山西臺墩有烽煙升空!”城頭小校稟道!

硤石山升烽煙是表示敵軍侵,跟剛纔派快騎稟告淮東軍強行停船挑釁的質截然不同。

丁知儒與元翰登上城樓,往西北去,手足冷涼:淮東軍哪裡是挑釁?

在西北東陵湖方向,已有十數艘淮東糧船強行進東陵湖,最先進的幾艘淮東糧船已經搶佔東岸的碼頭——哪裡是糧船,一隊隊人馬從糧船魚貫而下,在日頭下閃耀着甲片的芒,簇簇的有如東陵湖水從碼頭往東漫溢,這一艘艘船是藏有淮東銳甲卒的運兵船啊!

丁知儒手足發抖,元翰則直接癱在地,裡唸叨着:“淮東反了,林縛小兒起兵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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