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小腰村更靜了,夜朦朧,眾人只見農田阡陌縱橫,稻苗隨著夜風搖擺。
春日熱鬧,時不時有蟋蟀和蟲兒的鳴,水塘上方有零星的流螢飛過,更添夜的靜謐。
一行人打著火把,又有駿馬踢踏泥土的聲音,看家的土狗靈醒,耳朵一豎,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張就狂吠。
一條狗吠了,接連十幾條大狗都吠了起來。
瞬間,小腰村像是一粒水了一鍋熱油,一下就炸開了。
“哎!今晚怎麼回事,咱們家的阿黃怎麼個不停,別是進賊了吧。”
村東的一間屋子燃起了燭火,村人披了件薄衫,不放心的開了門看了一眼。
這一看,當下有些意外,只見好幾匹高頭大馬,上頭坐的人他們也相,是仙安驛站的驛卒們,還有驛丞大人,他們村頂頂有出息的老汪!
此時,這些人都繃著一張臉,神嚴肅,尤其是驛丞大人。
只見他的背有些彎駝了,還著些許老態,不過火把映襯下,那倒豎的三角眉兇悍,眼里也有銳意。
“當家的,我怎麼覺得老汪這陣仗,頗有些來者不善啊。”
小腰村的銀花阿婆扯了扯自家老漢,低了聲音道。
陳老漢皺著眉,他還未開口說話,這時,一道爬起來的小孫孫就像嚇到了一樣。
他一下就將臉埋到自家阿熱乎乎的肚子里,帶著哭腔喊道。
“阿,那個嬸嬸好嚇人啊,臉青青白白的,還會飄,好可怕好可怕。”
銀花阿婆和陳老漢唬了一跳。
臉青青白白的還會飄,那是啥,是鬼啊!
“憨娃兒,莫要胡說!”銀花婆子用力的拍了拍小娃兒的背脊,臉一下就虎了下來。
“我沒有胡說,真的有!”小孫孫抬起頭,眼睛看了一眼,趕又收了回去,囫圇的手一指。
“喏,在那個小哥哥旁邊飄著,打著燈籠的那一個哥哥。”
銀花阿婆和陳老漢連忙瞪大了眼睛去瞧,這一瞧,當真在這一行打馬人里瞧到了一個小郎。
只見他打著一盞宮燈,明明就是正常人那樣抬腳走路,然而,他偏偏能跟上這四蹄奔奔的駿馬。
步履從容,不急不緩。
下一瞬,橘的燭籠過,兩人好像真瞧到了影子,它在半空中發飄。
那是一個人,形高挑,穿著一青衫襖,發黑如墨,面有青白。
銀花阿婆、陳老漢:……
“當,當家的,咱們家孫孫說的對,真有個人在飄。”
銀花阿婆的聲音都抖了。
陳老漢皺眉,“老婆子,我怎麼覺得……這位子有些面啊。”
銀花阿婆沉思,是啊,有幾分面來著,片刻后,一拍大,眼里出驚恐。
“是老汪媳婦啊!”
“啊?”陳老漢愣神。
銀花阿婆瞪眼,“私奔的那一個,生得好看,你以前老是的瞧,還揣了我藏甕壇里的銅板,沒人的時候,老是在家門口張頭探腦的晃悠。”
“哼!你肚子里打的是什麼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
陳老漢悻悻,“都多久的事了,老黃歷了,還說這作甚,孫孫還在這呢。”
銀花阿婆瞧了一眼抱著自己腰間的孫孫,只見他仰著頭看自己,眼睛黑白分明,帶著純真稚氣。
心中了,抬手捂住孫孫的耳朵,沒好氣模樣。
“咱們不聽,回頭臟了耳朵。”
……
小腰村的村民,好一些人都瞧到了這一幕,大家心懼的時候不免疑。
這老汪媳婦不是私奔了嗎?怎麼變鬼了?眼下,這一行人去的又是哪里?
……
鄉里玩樂之地,最的便是說旁人家的家長里短,有個什麼勁的事,那是會從娃娃時候說到埋土半截時候。
千遍萬遍,猶如第一遍。
眼下這形,鐵定能給談資添個新鮮的。
誰又能不心?
雖然有點可怕,不過,大家伙兒人多,這膽氣也就壯了!
顧昭一行人到汪家時,好些個村人也跟著到了汪家,他們也不敢靠太近,三三兩兩的湊在一,眼睛瞧著這邊,又急急的往旁邊瞟。
一副想看錢娘子,又不敢多看的模樣。
零星的話語飄到顧昭的耳中。
“天吶,真的是老汪媳婦,,怎麼死了?”
“……你們發現沒,和以前一般模樣,都說死的時候什麼樣,做鬼也就什麼樣,這麼一看,豈不是死了許多年?”
“不是私奔了嗎?死了還有臉回來!呸!”
……
顧昭冷哼了一聲,袖袍一揚,此瞬間鬼炁煊赫。
眾人只覺心中發冷,后背不可抑制的起了一層層的皮疙瘩,也不敢多瞧錢多麗了,只覺得一臉的青白好生嚇人。
才剛剛呸了一聲的老漢捧著臉,發現自己下卡住了。
下一瞬,他目一恍,好似瞧見錢娘子僵著臉看了過來。
對上他驚恐的目,勾笑了笑,邪惡詭譎。
接著,只見那鬼影一晃,原先在五十步外的錢娘子倏忽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踮腳飄浮,青白的臉湊近,聲音暗幽幢。
“我自然有臉了……我沒有私奔,做惡事的是汪家人,是你們這些多胡說,添油加醋之人,呵呵,今日,我就是回來和你們清算的。”
話落,錢娘子緩緩的站直了子,死寂的視線瞧過眾人。
對上那一張張驚懼的臉,的眼里有了快意。
眾人心悸,然而他們的腳下卻像生了一樣,彈不得。
這時,汪家屋門打開了,錢多麗的鬼影一晃,又消失不見了。
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心砰砰砰的跳,驚疑不定的相互對視。
“哎哎,缸子伯被嚇得尿子了。”
一聲低的驚呼聲響起,被喚做缸子伯,也就是方才呸人的老漢面窘得發青。
笑話!鬼臉這麼可怕的事,他就不信了,他們遇到了會不尿子!
他不丟臉,他一點也不丟臉!
……
汪仁鵬抬腳出了院子,三角眉一擰,兇氣頓起,他的目掃了眾人一眼,最后落在汪驛丞的上。
“大伯這是何意?”他瞥了一眼錢伯明,帶著被吵醒的不痛快,“難不是為了傍晚時分,我找他不痛快了,您想了想,又決定替他撐腰來了?”
“大伯。”汪仁鵬幾乎是恨鐵不鋼了。
“您清醒一點,大家都說親疏有別,親疏有別,您怎麼就不懂了?這就一個野種崽子啊,難道,您還嫌他阿娘做的事不夠給您丟臉的嗎?”
“夠了!”汪驛丞一聲暴喝。
隨即,他一掌劈了過去,手之快,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那一掌已經蓋了個瓷實。
汪仁鵬側歪著頭,臉一下就腫了半邊,他吐了幾口沫,接著吐了兩顆牙齒,說話都含糊了。
顧昭驚嘆。
瞧不出來,這驛丞大人當真是老當益壯,手很是可以啊,不愧是練家子。
與此同時,掌心的元炁散了去。
汪驛丞親自拿麻繩將汪仁鵬捆了,別看兩人模樣生得像,驛丞大人還是老漢模樣,在他捆人的時候,掙扎的汪仁鵬就像待宰的鴨子一樣。
無力又弱小。
汪仁鵬含糊,“大伯,大伯?我是仁鵬啊,您的親侄子,沒有這樣幫著外人欺負自家人的道理的。”
他拼命的掙扎,在瞧到錢伯明和兩名驛卒拿著鐵鍬,走到院子西南角的那株柿子樹旁邊時,倏忽的,他的眼睛瞪得很大。
“不,阿爹阿娘,阿爹阿娘,救我!救我!”汪仁鵬幾乎是目眥盡裂了。
再看向汪驛丞時,他眼里是濃濃的難以置信。
汪驛丞眼眸暗沉,“怎麼,我知道這事,你很意外?”
“小鵬,你是生得像我,可你只有皮囊像了我,你這孬種模樣像極了你爹,惡毒模樣又像極了你娘。”
汪仁鵬還在搖頭。
不,不能挖不能挖!
怎麼會被知道了?
明明,明明十幾年來都瞞得好好的!
黃心蓮和汪福林聽到靜出來,瞧到這陣仗,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腳就是一。
黃心蓮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手就去掰錢伯明的手,瘋婆子一般的撒潑。
“做什麼做什麼?這是我家的柿子樹,是我家的風水樹,回頭傷到壞了風水,我和你拼命。”
“……不許挖不許挖!你個野種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錢伯明一把將推到地上,手中的鐵鍬一掄,最后在的面門停了下來。
“我打死你,你死了就一了百了,多干脆啊,那不是便宜到你了?”
“你們一家就得去牢里吃牢飯,睡臭烘烘的稻草堆,夜里被大老鼠咬耳朵,被蟑螂臭蟲爬耳朵……”
“你放心,我和阿爹會好好的,你們一家三口行刑斬首的時候,我們都會瞧,回頭再放個竹慶祝。”
黃心蓮呼吸一窒,隨即,一個咕嚕坐了起來,在那兒拍,撒潑的嚎啕道。
“天吶,鄉親們,野種崽欺到我家里來了!狐子啊,浪貨生的狐子迷人啊,大伯只要人不要兄弟侄子了,我們仁鵬可是嫡嫡親的侄子啊!”
村人方才瞧著錢娘子的鬼影,心里正發呢,他們都不想瞧熱鬧了,奈何腳下就像生了一樣。
聽到黃心蓮這話,他們心中發苦,只能苦哈哈的表示,莫能助。
……
怕傷到錢娘子的尸骨,錢伯明和兩位驛卒挖得很小心,顧昭走了過去,“我來吧。”
只見一道元炁籠過,地上的黑泥如流水一般的流開,有簌簌的聲響傳來,與此同時,草席包裹的尸也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里。
錢多麗的鬼影出現在顧昭的旁邊。
“你,你!”黃心蓮瑟瑟發抖,“你是鬼……天吶,鬼,有鬼啊!”
被捆的汪仁鵬停了掙扎,他難以置信的朝柿子樹方向看去,面上駭然。
原來如此……
這十幾年的事會被發現,原來竟是世間有鬼。
……
“噗通!”只聽一聲巨響。
幾人看了過去,跪地的是汪福林,只見他用力的給汪福喜和錢娘子叩頭,驚惶不安道。
“是我,大哥,是我……都是我貪心了,是我眼饞你家的家財,所以心蓮在外頭胡說大嫂與人私通的時候,我沒有吭聲……仁鵬殺了大嫂,我幫忙挖坑填土,心蓮穿了大嫂的裳,裝作大嫂和人私奔……我也沒有反對。”
這話一出,小腰村眾人嘩然。
汪福林繼續磕頭,“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本事,是我沒教好仁鵬,大哥,瞧著我勸仁鵬饒了伯明一命,你也饒了我家仁鵬一命吧。”
他仰起頭,聲音凄厲。
“他是你嫡嫡親的侄子啊!”
汪驛丞面皮一跳。
村人頭接耳,細碎的聲音被清風送了過來。
“也是,都是一家人,哪里就到喊打喊殺的地步了?”
“是啊,這可是殺人啊,要是真的送了,怕是要砍頭吧,回頭咱們小腰村都得蒙了……有這樣的惡人,還是圖謀大伯家的家財,一家子一道做這惡事,到時,咱們村的小子和閨兒都不好婚嫁了吧。”
“……對對對,這話在理。”
……
村人看了過來,銀花阿婆想著家里的小孫孫,眉頭皺了皺,猶豫的上前。
“老汪啊,你這弟弟說的也在理,要不是他們饒了伯明那孩子,伯明也沒命了。”
汪驛丞還未說話,顧昭先嗤笑了出聲。
這一聲太過嘲諷,在安靜的時候顯得又大聲又刺耳,銀花阿婆心生不喜,皺著眉看了過去。
見是方才提燈的小郎,又有些忌憚。
“這位小郎,這是我小腰村的家事,你家大人沒有和你說嗎,在他人談話時,這樣發笑是不禮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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