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茶樓里有些安靜。

元一沒有開口說話，孟東君也沒有說話，一時間，屋里只有酒瓶子朝杯盞中斟酒的流水聲。

“元一，安山道長說了，三弟可能沒有死？”

元一愣了愣，隨即應道，“道長臨行前是這麼說的。”

“哦？”孟東君眉一挑，白玉杯盞靠近畔，“他是如何說的，和我細說細說。”

事雖然有些久了，元一稍稍回想便想了起來。

無他，那一段時日的境遇，驚心魄又駭人聽聞，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那小郎將三公子的尸帶走后，安山道長瞧著地上，自己師兄韓子清干癟的皮囊和裳，頹然失落了許久。”

“他不住的說，是他識人不明，這才給三公子帶來了這一場劫數……旁邊，小廝曲煙也在難過，他蹲著抱頭，懊惱自己沒有跟上小郎和三公子的尸，還說那小郎年紀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的辦妥三公子的后事。”

元一說到這，停頓了下，心里也涌起難過。

何止是曲煙難，他們這些跟著三公子的侍衛也一樣的難過。

那一場災，可以說，祈北郡城的每一個人都過三公子的大恩。

……

孟東君手中的杯盞停了停，瞥了一眼過去。

元一心下一凜，正了正神，面容肅然，繼續道。

“不知道曲煙說到了什麼，安山道長恍然的一拍，興的大喊道，紅線沒斷，紅線沒斷，還有一分生機……他喊完后，急急的就朝那小郎離開的方向手，又喊了一句，道友，風眠小友與你的紅線未斷吶，等我……”

元一對上孟東君的視線，腰板一正。

“王爺，接著安山道長便追了出去，曲煙心急，扯著道長的袍不松手，他跌在地上一直哭，安山道長無奈，便帶著他一道走了。”

“自那以后，屬下同他們就再未相見了。”

“紅線？”孟東君眉頭微蹙。

他起走到窗欞邊，視線朝下頭看去。

只見店家老板正忙碌著，椅子搬到桌上，倒扣，此時拿著把掃帚掃地，暖暖的落下，他里哼著小曲兒，自有一番閑適。

而方才那小郎早已經不見蹤跡了。

孟東君的神若有所思：“元一，聽到紅線，你想到了什麼？”

元一遲疑了下，“月老牽的姻緣線？”

孟東君輕笑了一聲。

“王爺恕罪，是屬下淺薄了，聽到紅線一詞，屬下只能想到此。”元一連忙低頭。

“何罪之有。”孟東君擺了擺手，“尋常人聽到紅線，可不就是想到這個麼，千里姻緣一線牽吶。”

元一言又止，著又閉了。

那本事不凡的小郎和三公子，他們都是郎君啊。

孟東君靠著窗欞，目又看向下方。

他想著方才著就將最后一塊香鴨往口里塞的小郎，還有那瞧來的眼眸是那般的清澈明亮，當下又是一笑。

是怪可的。

三弟會喜歡，不足為奇。

畢竟，他瞧了都喜歡呢。

孟東君了自己的臉，眼眸微微瞇起，姿容卓絕，儀表不凡，瀲滟了一片時。

……

接連兩三日，潘知州和陳長史都奔波在吏部，卓旭和錢炎柱一人駕駛馬車，充當車夫，一人前后搬著公文，跑忙碌，陛下還未召見，顧昭被潘知州打發著繼續玩耍。

便一個人在芙城里晃悠。

芙城比祈北郡城還要大許多，旁的不說，單單這大門都有九。

其中，玉華門落座在坤德門和靈門之間，三者離得近，乍一看好似沒什麼必要。

顧昭觀氣卻不是這樣，坤德門，靈門……春興門這八扇大門以八卦之勢，分別在八個方位落下，更像一個符陣，和在靖州城的顧宅里埋下的八卦五雷符陣，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八扇大門在八卦方位上落下，瞬間龍陣，一龍炁驟起，牢牢的將整個芙城護在其中，最后多出的玉華門更不是多余的城門，它就像是龍陣點睛。

是陣眼，也是命門。

而且玉華門遙遙的和城東的皇宮相對，那兒，人龍之勢和玉華門相輔相。

就像今上庇護百姓，百姓也反過來擁躉今上一般。

……

顧昭走過玉華門，不久之后，孟東君做一書生打扮，白龍魚服，獨自一人，步履閑適的從這一走過。

他抬頭看了看巍峨的玉華門，又朝東面看了過去，目閃了閃，似有什麼在翻滾，隨即被他了下去，半晌后，只微微搖了搖頭，面有悵惘。

“氣數未盡，不是籌謀時候啊。”

……

時值春日，芙城好風。

綠柳環戶，朱樓墻，平靜的江面上有綿的蓮葉生長，春風吹拂，如細傘的蓮葉隨著清風搖擺，上頭滾幾顆晶瑩剔的水珠。

一照，五十。

顧昭貪看了幾眼好風，抬腳往回走。

準備去鴨老板那兒多買幾份的麻人香鴨。

昨兒，炎柱大哥聽說這幾日在外頭吃好吃的，鬧騰著要帶一份，他可是放話了，要是不帶，他今晚就賴在自己屋里睡下，不走了！

為了今夜的清靜，顧昭決定破破財，請他吃一頓好的。

……

這時，巷子口突然跑出一位老漢，只見他衫不整，坦了大半的裳，腰帶系了，卻好似又沒系，松松垮垮的，出膛大片的。

胡子邋遢，花白的發用一竹簪胡的一盤。

“寫不出來，我寫不出來……怎麼辦，怎麼辦……”

只見他張惶的四顧著，鞋子都跑丟了一只，赤腳的腳趾微微翹起。

腰間別著一管白玉樣的筆，通瑩潤，一照，瑩瑩似有。

此時，他立在原地，痛苦的抓了抓自己的腦袋，煩躁的啊啊啊喚，瞬間，那遭的白發更了。

“啊！臭老頭耍流氓！”

“……別過來，別過來啊！”

“我寫不出來，畫不出來……怎麼辦，怎麼辦？”

“……”

此是沿河的綠蔭地，時值春日，正是草長鶯飛，春明的好時候，是以，這一結伴的小娘子頗多，各個綺羅春裳，手中拿一個團扇，婷婷裊裊的賞著春景，行進間自有香風陣陣。

青的書生郎在此詩作對，時不時瞧上一眼，耳尖浮上一抹紅暈。

也不知是否是景醉了人。

然而，這花白發，衫不整的老翁瘋瘋癲癲的出現，小娘子花容失，嚇得四逃躥，此地頓時一片狼藉。

瞧到這一幕，幾位書生郎將書一闔，氣勢洶洶的來了。

“這位老伯好生無禮，天化日之下，豈可裳不整？”倏忽的，書生郎目一頓。

他的視線往下，瞧著老漢的裳，面上更是出了不恥。

當下一摔袖，怒罵道。

“你還穿著儒袍，想來也是一名讀書人，讀書人怎可如此失禮？夫子常說了，正冠，端品行，以彰士德……前輩裳不整的便出了門，嚇到小娘子們了！”

數落后，他抬袖遮了遮面，連連后退兩步，搖頭憤得幾乎棄淚，“真是……真是煞我等讀書人也！”

“好！郎君說得好！”不遠，有幾聲喝彩聲傳來。

書生郎對上諸位娘子贊許的目，悄悄直了背脊。

那被說的老伯充耳不聞，只目直愣愣的對著河面喃喃自語，倏忽的，他眼睛一亮。

“洗洗，下去洗洗就清醒了！”

書生郎放下袖，“老伯，你說——”什麼？

話還未說完，就見面前這老漢揮舞著手，像個旋轉的陀羅一樣，歡喜的推開自己，一路往前跑去。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書生郎從地上爬了起來，還不待他氣怒，接著就聽到“噗通”一聲巨響，他面皮一，瞧著河面上的漣漪目瞪口呆，隨即像殺鴨子一般嚎了起來。

“跳水啦，有人跳水啦！”

“救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