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上林行(3)
回過神來,張行立即察覺到了自己的低級趣味,並轉而對馬督公激不盡,因爲對方幾乎以一己之生命與後名拯救了他張三郎。
想想就知道了,人家馬督公是北衙三大督公之一,平日威風八面,跺跺腳,從金吾衛到二十四監全都要打的那種……如今忽然一死,還傳出了那麼離奇的桃死亡傳聞,敢問京城上下誰人會不在意呢?
這種況下,一個區區靖安臺黑綬,拒絕了曹皇叔的好意,雖然有些離奇,但似乎也不是那麼顯眼了。
實際上,這一點從剛剛高督公的態度便能證實了,本以爲白有思不在,會是一場宛如過堂一般的刁難,結果因爲馬督公之死,這位又著急在各宣示主權,居然就那麼輕輕放過了。
不過,既然說到高督公,張行可不覺得此事會如這位喜出外的督公說的那般,被伏龍衛輕輕揭過,置之不理。
“馬督公本是北衙三大督公之一,大近侍,此事正當西鎮司職責所在,怎麼可能不管?”
果然,跟張行想的一樣,白有思抵達楊柳林,見了齊王、點驗人員,都沒有起什麼波瀾,反而是送走齊王回來後,聽說馬督公死事和高督公的言語後,毫不猶豫的表了態,要求接管相關事端。
上下面面相覷,一時無人出言,幾乎全都看向了可能是此修爲倒數前五的張行張黑綬,這倒不是說張黑綬何等威,也不是說沒人敢跳出來拍馬屁……而是說,誰讓這張三郎是副常檢呢?
總得讓領導先說話吧。
就連白有思都本能看向了他。
“我贊同。”張行稍作思考,乾脆利索給出了自己答案和理由。“一個是查案子本是咱們職責所在,這不多說了,明正大、理所當然;另外一個,在於馬督公既死,牛督公又是宗師之,不理庶務,只剩一個高督公視自己獨攬大權爲理所當然,常檢剛剛上任,若是這般順他心意,只還以爲咱們上頭不是聖人與中丞,倒是他一個北衙督公一般……僅爲此事,也要大張旗鼓的接過此案,認真去查,以此來告訴北衙的公公們,西鎮司伏龍衛自有統。”
上下聽到這裡,多有振作之意。
白有思笑了一笑,也是乾脆下令:“那好,就這麼定了……只是事倉促,咱們連接都沒,只讓錢唐、秦寶先隨我去馬督公府上接手就行,看看是中鎮司哪個人過來再說;然後張行,你是副手,又早到半日,此時不管別的,先留在這裡重新排班,務必給我選出二十騎來,隨後去馬督公府上匯合……若是誰不聽安排,直接列個名單開革出去,北衙要是來人,你也與我直接搪塞了。”
說完,竟然是片刻不停,直接抱著長劍,連伏龍衛的深制服都來不及換,便帶著兩個好手老部下先行出去了。
白有思既走,餘下衆人多爲之一凜,幾名原本司馬正麾下得用的舊人,更是收了多餘心思。
就這樣,張行借了白有思威勢,倒是從容許多,直接按照吩咐,重新排班調度,選出了二十騎來,然後讓王振這幾位臉自行去集結同僚,往馬督公府上支援而去。
非只如此,等待天黑,北衙果然詫異來問,卻被張行直接板著臉索要聖旨,最後訕訕而走。
一切妥當,張行乾脆便等在了這西苑楊柳林小白塔,順便寫了幾十封邀請函,只等青天大老孃們回來,再予對方定奪。
其實,如果沒有馬督公那檔子突發事件,這纔是常理下要乾的首要事。
畢竟,伏龍衛裡,基本上都是奇經八脈階段的好手,往往又很年輕,前途比中鎮司的錦巡組還好,而司馬正又明顯是個願意提攜下屬的,這就導致了伏龍衛這裡出現了跟第二巡組一樣的況——足足十幾位中堅好手,趁勢跟隨著司馬正轉軍中去了,結果導致在冊人員創造新低,只有八十來人。
沒錯,伏龍衛需要招新。
然而,張行思索了十幾個靖安臺中合適的人選,坐在那裡乾等,一直等到深夜,居然都不見白有思回來。
這個時候,張副常檢已然醒悟,馬督公的案子怕是不簡單。
唯獨自己既然留守,也只能乾等,便乾脆暫時下種種心事與好奇心,就在西苑楊柳林的小白塔宿下——也算是達另類的夜宿深宮就了。
翌日一早,張行是被周行範喊起來的,因爲白有思這個時候方纔帶隊折返。
沒辦法,這裡是西苑,即便是白大小姐,也不可能半夜飛進來的,只能等門按時打開才能進來。
而張行來到塔外院中偏房廊下,卻見到白有思以下,錢唐、秦寶,外加許多冠統一的伏龍衛,其中頗有不人帶著風塵之態、疲憊之,正在那裡喝粥吃餅——這是從很多朝代前便開始有的宮廷慣例和政治傳統,除了南衙領頭的那些宰執們可以用堂食外,所有其他吏,都要在廊下就餐,謂之廊下食。
形原因已經很難說清楚了,但普遍認可的一種說法大概是說,宮之中,太監、宮、軍是,而吏來自於外,所以吏的食理論上都是皇帝和朝廷賞賜,大約應該是爲了表示賞賜公平,外加避免鋪張浪費和私下剋扣,所以讓大家吃的喝的一目瞭然。
不過,到眼下,各個部門早有自己的小金庫和私廚了,廊下食反而只是一種傳統。
便是張行此時心中微,也只是順著這個典故想到了另外一層意味——伏龍衛在西苑依然廊下進食,這說明伏龍衛雖然工作類型是“衛”,而且庶務上多要跟北衙打道,但實際上還是屬於靖安臺的系,伏龍衛的員們也都還是靖安臺的吏,而非是軍系或者侍省系。
心思微微閃過,張行早已經坦然坐下,同樣要了碗粥,然後拿著個油餅,陪著一衆人吃完喝完,這才坐在那裡等下文。
“馬督公的案子有點難辦。”白有思吃的很快,專等張行吃完,這纔開口。
“怎麼講?”放下粥碗的張行認真來問。“是北衙還是中丞那裡不撒手?”
“都不是。”白有思面平靜,搖頭以對。“我還不至於被他們嚇到,也沒人敢在我面前爭什麼臉……是案子本。”
“不是馬上風嗎?”張行好奇起來。
“北衙公公們普遍修煉長生真氣,以圖復是實話;很多人修著修著,漸漸有了變化,也是實話;至於說公公們有了錢,娶妻買妾更是尋常……但問題在於,馬督公不過是通脈大圓滿的地步,怎麼用真氣耍牀上把戲,又怎麼來的馬上風?”白有思毫沒有什麼避諱,當場言說清楚。“北衙報了中鎮司,中丞派的是柴常檢和兩位悉的老刑名,他們告訴我,現場沒有什麼男之事的污跡,只能說是恰好在牀上被發現罷了……馬上風之論,怕是宮廷裡私下猥瑣慣了,一看冠不整,便立即傳出這般可笑謠言……實際上,按照勘驗,很可能是中毒,只是毒類極爲罕見,還需要查證罷了。”
“原來如此,我就說傳聞太荒誕。”張行恍然一時,卻又若有所思。“那關鍵應該是在他那個本該晚間同房的小妾上?”
“不錯。”白有思點點頭,然後一度言又止,卻還是老老實實說了真話。“問題就在這裡,他小妾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我們找了一整夜。”
張行掃視了一下堂中二十名疲態明顯的伏龍衛,明顯有些目瞪口呆之意。
“張副常檢莫要這麼看我們。”其中一人,正是當日溫坊惹事的王振,此人明顯是個淺薄子,藏不住事的,此時迎上張行目,立即沒好氣補充道。“昨夜可不只是我們……北衙裡有修爲的幾位公公、金吾衛大隊、中鎮司的巡騎、東鎮司的淨街虎,全都出了,死活沒找到。”
張行愈加不解,復又來看周圍幾人:“夜間死掉,中午發現,應該就開始搜查此人了吧?便是被人殺了,分了,也都能找到痕跡吧?難道是個凝丹高手僞裝的?”
“已經有人這麼猜測了,畢竟馬督公也算是朝廷重要人。”錢唐也忍不住嗤笑以對。“但一個凝丹高手,爲了刺殺一位督公,居然給這位督公做了好幾年的小妾……然後才忽然刺殺……也太不合理了。”
張行點點頭,他本就是在吐槽而已。當然,他知道對方其實也是在吐槽。
“何況,早上出門時,也不像是什麼高手風範,乃是帶著幾個侍、護衛,乘車子假裝去北市買香料,到了北市,忽然藉著如廁翻牆逃走的。”秦寶此時接過來,繼續講述,雖然沒有錢唐、王振的氣急敗壞之態,但明顯也有些難以理解和無奈之意。“就是死活找不到,一個護衛騎馬回府,去請謁請示馬督公,才發現馬督公已經涼了的。”
張行也徹底無語:“所以,就是找不到?”
“對!”白有思乾脆點頭。
“然後大家都在找,誰找到,誰就有這個案子外雙重的主權?”張行繼續來問。“歸到底,就是要找人?”
“對。”白有思依然點頭乾脆。
“有什麼特徵、說法嗎?”張行認真追問。
白有思當然沒有對張行瞞的理由:“年輕漂亮,是個東夷貴出。”
“東夷人?”張行愈加詫異。“東夷貴如何了馬督公小妾?”
“初征東夷前,東夷恐懼,遣使求和,順便送來十八名貴。”錢唐此時緩過來,主代替白有思來做講述。“後來初征失敗,聖人震怒,將宮中貴發遣爲奴,馬督公近水樓臺先得月,將其中一弄到自家府上,便是今日案子相關那人……據此事,上下推斷,要麼是此本有似是而非的東夷間諜嫌疑,要麼是自以爲自己是貴,而馬督公是個公公,爲此心懷憤恨……你知道的,東夷人特別講究出,據說馬督公也正是因爲的貴份,才格外高看一眼……總之,不缺殺人機的。”
張行點了點頭,然後又連連搖頭。
無他,來歷越是明白,機越是清晰,他越是覺得荒唐:“所以,案子本也很清楚,但就是找不到人?”
“不錯。”白有思點點頭,誠懇來問。“你有主意嗎?”
張行搖頭不止:“倉促之間,毫無頭緒。”
“我想也是。”白有思無奈搖頭。“咱們伏龍衛人手遠遠比不上其他幾家,一晚上找不到,只能暫且按下此事……你可有別的什麼事?”
“多得是,但最要害的還是人手問題。”張行有一說一。“伏龍衛很多人都跟著司馬將軍轉去了軍中,如今距離滿員差了足足三四十人,正該往靖安臺、軍中等相關部門裡補充人手……我昨晚列了個名單,或許可以給中鎮司那裡一些人做個邀請,還要給兵部發文書請求協調。”
“理所當然的事,你去做吧。”白有思點點頭。“我也走些三一正教的門路找些人手過來……先把人湊齊,馬督公的案子也盯著便是……不管是去搜人的,還是留守的,都已經累了,等下一撥換防的人過來,就各自回去休整。”
衆人聞得這番言語,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