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苦海行(12)
烏飛走,事後大家議論紛紛。
比如就有北地出的刑部吏員很認真的在天池邊,當場跟大家解釋,說烏到了秋冬日,就是喜歡集羣,幾萬、幾十萬的聚集,太常見了,天池是附近的大湖,那麼烏羣更大一點,然後跑過來喝水,看到下面人多跑了,也是尋常事端……不能什麼都說是預兆的。
大家對這個說法都表示贊同,張行和李定在旁邊聽了也都深以爲然,都覺得這個韓奧柏的北地老鄉說的太好了,回去跟秦寶、周行範那些人,包括王振那些人也都說了,也都贊同。
但是……就怕有其他人不贊同。
聖人的不贊同幾乎是眼可見……無數員在山坡上遠遠便看見聖人摔著手離開了,祭祀本是首相蘇巍倉促補完的,而且從這天中午開始這位人聖人就不喝天池以及汾水裡的水了,要喝水。
除此之外,下面的尋常士卒、宮人似乎也不信。
明明數月前剛剛鬧過一次謠言風波,甚至死了幾十個人,更多的人被罷,但還是傳出了荒誕的謠言——許多人都說,這是黑帝爺厭棄了聖人,聖人這才大怒,中止了祭祀儀式。
這個謠言比割蛋人還直接,還惡意。
可對此,張行和李定這些人只能聳聳肩,然後老老實實做資儲備,以不變應萬變。
“蘇相公,有些事得管管了。”
汾宮外、山腰的一間房,刑部尚書衛赤正嚴肅相告,他說話的對象赫然是兩位相公,與此同時,側還有兵部尚書段威列坐,汾宮宮使,雁門、樓煩、馬邑郡守,太原郡丞,外加幾位隨行的將軍、中郎將全都肅立在旁。
很顯然,這是一場出巡隊伍部的正式擴大會議。
但並非在前。
而且並非是兩位宰執主召開,這是刑部尚書衛赤串聯了三位郡守、一位郡丞,四位實權地方長後,依次將段威、兩位相公出來,又去請的幾位將軍和中郎將,以及大家雖然不待見,卻不得不承認是眼下有的登堂室名實兼的正經大員王代積。
“管什麼?”蘇巍狀若茫然。“衛尚書有話就說……”
“我也不知道管什麼,管什麼是相公的事!”衛赤徹底難以忍,當場然作。“我只知道我爲刑部尚書,負責監控隊伍、維持紀律,而如今隨行吏、將士,士氣已經低到坑裡去了……之前路上一場雨莫名其妙就逃散了不人,如今距離當日的穆國公散佈謠言的破事不過數月,軍中居然又起什麼烏的流言……請兩位相公告訴我,我現在是該安士卒和吏呢?還是該彈?!我即刻去做,絕無推辭!”
衛赤年過六旬,既是資歷老臣,也免不了是大魏朝建立後關隴門閥部提升的新貴,苗紅正的。
實際上,早在陪都制度建立前,衛赤就以工部尚書的份兼任過魏郡這個大魏得名的前東齊首都郡守,地位之重可見一斑……也就是此人素來不會逢迎,再加上聖人不想讓南衙多一個皇叔的鐵桿支持者,否則早就進南衙了。
故此,此人然一怒,上下都有些訕訕氣虛。
蘇巍猶豫了一下,瞥了眼司馬長纓,勉力來對:“無論如何,此時都不能再彈……”
“那就安!”衛赤忍不住揮手掌。
“是該安。”蘇巍一邊應聲一邊去掃視現場員,最後理所當然停到了王代積上。“汾宮使,宮中倉儲可足?”
王代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起應聲,回覆妥當:“之前是數月是足額的,因爲從周邊郡中以及太原調撥了許多,但剛剛迎駕,用了不……”
“剩下足夠賞賜隨行隊伍嗎?”蘇巍催促不及。“不要說些廢話。”
“看怎麼賞賜了。”王代積無奈攤手。“相公……倉儲定額就是那些,花了多也擺在這裡,我不可能平白弄了……但是真要賞賜整個出巡隊伍,每人又能有多呢?”
“我懂你的意思了……說話不要這麼囉嗦。”蘇巍點點頭,復又去看兵部尚書段威。
王代積無奈閉。
而段威會意,則即刻做答:“沿途減員數千,但最主要的是在關西留了不……現在士卒、宮人、太監加一起大約還有五萬餘衆。”
“怎麼說?”蘇巍立即又去看汾宮使王代積。
王代積心中稍寬,當即站在那裡應聲:“如果願意取出庫存金銀帛,那每個人都還是可觀的……”
現場忽然氣氛熱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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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些沒有發言權的軍將們,也都一時喜笑開……吃糧當差,若有額外賞賜,軍心怎麼可能不振作?
“但是,這種掏空了府庫的賞賜,不需要聖旨嗎?”王代積到底沒有忍住。
衆人心下一咯噔,幾乎是一瞬間便雀無聲起來,最後,所有人的目都隨著刑部尚書衛赤一起,集中到了兩位相公上。
兩位相公中,司馬長纓早已經破罐子破摔了,只當未聞,而蘇巍爲首相,不免如芒在背。
“我和司馬相公去見聖人。”蘇巍無奈應聲。
沒辦法,再不應聲,從先帝時扶持起來抗衡關隴門閥、增強中樞權力與聲的南衙就要名譽掃地了。
相公願意出頭,大家自然如釋重負。
而始作俑者刑部尚書衛赤更是有擔當,立即主應聲:“我隨兩位相公一起去……其他人各自回去,恪守職責,等待聖人傳喚,或者旨意,沒收到的,也要主安各自部屬……老段你來不來?”
衆人紛紛應聲不及。
一直坐著的段威也隨之起苦笑,喟然做答:“如何敢不去?”
氣氛更加釋然,似乎撥雲見日。
既然商議妥當,其餘人自然散去,而蘇巍等人也是一鼓作氣,直接朝著行宮深去見聖人,聖人再怎麼不爽,當然也沒有理由拒絕見自己的首相,而且是兩相公、兩尚書的聯袂求見。
“所以你們準備進行一次賞賜,以安人心?”
出乎意料,兩腮鬍子比較旺盛的聖人在聽完後非但沒有發怒,反而面沉靜了下來。
“威福皆陛下自爲。”蘇巍稍微寬心,恭敬以對,看來這位聖人還是曉得利害的。“只是近來晴雨不定,更兼秋冬替,冷暖不諧……士氣確實有些疲憊。”
“也罷。”皇帝捋須嘆。“上五軍國之本,宮人、侍、金吾衛又是朕之近侍……既需賞賜,朕也不吝嗇,不就是一些金銀錢帛嗎?將汾宮裡的錢帛取出來便是。”
幾位大員愈發舒心……最起碼能給下面做代了不是?
這些天,如在火上烤的,就是他們。
“不過,既做賞賜,是不是便可以開拔了?”聖人繼續追問。
蘇巍心頭大振,即刻擡頭:“聖人準備回東都嗎?若是這般,何須賞賜?隨侍隊伍皆在東都安家,聞得旨意,必然振作!”
聖人忽然變:“東都就這麼好?你們呢,你們也想回去嗎?”
不想回去就見鬼了。
但蘇巍聽著不好,無奈追問:“陛下不是要回東都嗎?”
“你怎麼知道朕要回東都?”皇帝面冷,氣息重。
蘇巍莫名其妙,只能認真來問:“臣冒昧……陛下不回東都,還能去何?而且,東都是國都,也是陛下紫微宮所在……可是東都出了什麼事?”
皇帝面愈發難看,居然對自己首相的詢問也保持了沉默。
這下子,所有人都醒悟過來,必然是東都出了什麼事,聖人心中不滿,不想回去,而不是之前猜測的關中大長公主的葬禮出了岔子……可是東都能出什麼事,非得要殺使者?還要滅口近侍?
天樞工程出岔子,被迫延期了,那也不至於如此吧?但也只能如此吧?
當然了,無論如何,所有人都曉得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了。
“其實,此番出來不過四五月而已,談何折返?”司馬長纓忽然上前,誠懇言語。“陛下若有什麼大事要做,何妨去做?但請陛下明示而已,臣等也好盡心盡力,拾補缺。”
蘇巍看了看司馬長纓,又看了看聖人,言又止,但最終只能低頭不語。
而皇帝也終於微微嘆氣:“朕是念著此番出巡不能無功而返……否則要爲天下人笑話的……之前不是幾個巫族首領在隴西遇上了嗎,又隨朕一起到此?他們剛剛自告勇,說是願意從苦海這邊回去,召喚幾個邊境巫族首領過來覲見……朕覺得,若是能親自去趟馬邑,收攏一些巫族部落過來,安置在苦海一線,既削弱了最不老實的東部,也夯實了北方邊防,算是一番功勳。”
衆人沉默不語……這下子什麼都清楚了。
雖然還不曉得東都出了什麼問題,但肯定是天大的壞事,東都加上關西大長公主全家這檔子事,聖人必然心格外不爽,便是此番烏拉屎只能喝水的事,怕是都湊上了……而這位聖人素來面子的,又喜歡威福自作,必然是想在別找場子的……所以誰敢攔呢?
可是去雁門關北面的馬邑,往苦海邊上湊……你怎麼不陪你堂弟去北荒聽濤城走一走呢?怕冷嗎?
“說話。”皇帝有些氣悶。
“陛下,臣冒昧來問。”兵部尚書段威咬牙上前行禮。“陛下是要仿效當年降城的故事嗎?”
“不錯。”皇帝昂然應聲,臉都紅潤了片刻。
且說,大約聖人登基數年後,遷都事、老臣清理乾淨,局勢全穩,便出傾國之力,決心解決巫族邊患。
彼時,皇叔曹林曾親自率東路軍主力數萬,明做船隻僞出苦海,實際上突然自毒漠與苦海的夾道,也就是白道天險突襲而出,大勝一場。
甚至搞出了一個仿效白帝爺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般的語,喚做明造渡船、暗行白道。
但是,那一次真正起到奇效的,還是西路的張世昭,張老帥哥。
張世昭以書生之出奇策,然後自行請命,懸駝過大漠,說服西部巫族降服,復又趁著中部巫族可汗阿波對西部局勢茫然之際直趨阿波可汗軍中行反間計,使得中部阿波可汗公然違約,坐視盟友東部沙鉢略可汗被半隻腳踏大宗師境地的曹皇叔吊打。
並引發了巫族中部與東部的長時間對立和戰爭。
這也是曹皇叔與張左丞二人相爭的開端……所有人都說,張左丞一人可當十萬軍!這當然是毋庸置疑的,但這十萬軍究竟是十萬巫族大軍,還是曹皇叔率領的十萬大魏府兵銳,就誰都說不清了。
而無論如何,巫族三部聯盟崩塌,大魏左文右武,更兼滅陳之後國力之盛展現的淋漓盡致,得巫族三部不得不假戲真做,一起降服。
當日在隴西降城,聖人本不用白道這邊的曹皇叔兵馬,自合關中、西北二十六郡府兵,得兵二十萬,在降城外的毒漠邊緣平地列陣,排了一個方方正正的大“軍城”,自己親自登觀風行殿列酒相候。
巫族諸頭人,原本還有些人覺得魏軍勝之不武,但當此盛景,無不戰戰兢兢,不敢再言兵事。
而從那以後,巫族三部,全面稱臣,西部巫族更是被分化、駐兵,實際上降服,中部、東部也在大魏的外控下,始終不能重新合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