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滿歲起, 興盛一直在出風頭, 哪怕他已經很克制, 帶記憶重生的孩子和真一歲娃之間的差別還是很大。他學爬學走學說話都比別人順利, 還會有意識去聽邊人每天說了什麼, 從別人的對話里獲取信息。
都說衛彥是小人, 他一歲那會兒也做不到這樣, 他就只能聽懂只言片語,不像興盛能很好的領會到別人的意思。
當初衛彥經常是自己在旁邊玩,大人聊大人的。
讓興盛自個兒待著他就嫌無聊, 或者躺平胡思想,或者會盯著正在說話的人。
有時聽你說得不對他還會突然,有一回兩個宮婢在閑談, 不當心議論了主子, 說那些聽著有些不像樣。們瞅著外頭沒來人,并不當回事, 結果興盛突然張說:“放肆!”
說完口水滴答就從邊流下來了, 興盛當時深丟人, 那日當差的宮婢卻沒注意他丟人與否, 人家膽都嚇破了, 一噗通跪了下來。
興盛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了,又跟鸚鵡學舌似的, 連說了好幾聲放肆。
那兩個宮婢互相換了個眼神,估七皇子是跟主子撿著一句, 這麼小的孩子就算聰明絕頂也聽不懂這些啊……們才找回力氣重新站起來。
興盛反省了自己, 下回要注意,不能再讓快過腦。不過有時走著神還是會犯這樣的錯,好在他偶爾蹦出來的都是兩三字的短句,給人聽見也是夸七皇子聰明,說話清楚。
一歲半之后,皇后開始認真教他,三字經讀過,五言詩也讀過。興盛聽說衛彥這階段說話已經很明白了,這才放心大膽跟著他母后學,結果學的時候沒控制好,把衛家的從天才的寶座上下去,自個兒坐了上來。
說實話,覺有點恥。
又有一丟丟高興。
想著以父皇同衛大人之間的關系,衛彥很快就能聽說他七皇子的大名,這回該他嘗嘗活在別人影下的滋味了。
結果呢……
衛是拿七皇子一歲半能背詩這事去打擊了自家兒子。
已經在國子監求學的衛彥在和同窗對比之中找到了相當的自信,并不覺得自己不夠聰明,還玩笑說七皇子是唐詩三百首了。
挨了他爹訓斥之后,又道:“背得快是記好,不等于悟強。他一歲半能看出啥來?爹你也夠無聊的拿我跟一歲多的娃子比,輸贏都沒什麼值得高興。”
得虧興盛不知道他是這反應,否則又要難了。
想想看,他當方面把衛彥當了假想敵,結果人家沒拿他當回事。上輩子也是,他單方面懷疑衛彥的忠誠度,遇上事兒人家還進宮來提醒他,偏他沒聽進去。
不過也好,要是聽進去了恐怕就沒有重來的機會。
……
衛拿過來的書硯臺仔細讀了,他讀書比較專注,有時也會暫停下來想想,卻不像衛喜歡邊看邊做記錄。他是看完一遍之后才會回過頭來寫心得會。寫好放在一旁重頭開始讀第二遍,讀完往往又有新的收獲。
給他那一冊書硯臺看了有半個月,才把書和自己寫下來的文章一并到父親手里。
別看他上經常不服,心里其實很重視做父親的評價,哪怕能得一兩句夸贊也能讓他高興起來。
母親也會說他,說的往往是為人世方面,做學問讀書這塊兒一直是游先生和父親衛在負責。游先生的標準相對要低一點,他總能完,并且完得很好。要得父親贊賞就不是那麼容易,一般說來衛給兒子的最高評價就是還可以,通常是說繼續努力。
這一次,他也沒得到自己做夢都想聽的好評,衛仔細讀過他寫的文章,讓他把書拿去,再看兩遍。
“你沒讀,也可能是太年輕。拿去再看看,看完還是沒有別的想法就暫且放下過兩年再重新看過。”
“我寫的有什麼不對嗎?”
“你把這些收起來,一兩年后回看就知道。我提醒你一點,文章是為自己寫,為表達思想抒發意寫,不是為討好別人寫。你給我這個太刻意了,因為我拿了這本書給你你覺得必須要得出一些有價值的心得悟來證明自己的確認真讀了?以后別再這樣,寫文章要誠實。”
衛說著停頓了一下:“有些話,我一直沒說,因為你娘不希我拿你們兄弟作比,說你們上各有長。”
硯臺請他直說。
衛拿指頭在椅子扶手上扣了扣:“我想說的可能不是你想聽的。”
硯臺滿是倔強朝他爹看去:“您說吧。”
衛說了:“哪怕所有人說起我兒子最先想到的都是你,他們覺得你聰明,年名,得皇上賞識,日后必大。在你們兩人之中,我更看好的是你弟弟。你弟弟他不比你笨,這是其一,其二他好忍,他沉得住氣。”
“您覺得我不好?太高調張揚?”
衛搖頭:“你不是不好,而是心態不好,別拿學問文章做顯擺的資本,記住一句老話——滿壺水不響半壺響叮當。國子監哪怕不如你預想的那麼好,也不是可以低看的地方,里面有本事的人多,你沒發現只是人家不稀得理你。你名聲大,會遇到挑戰很正常,不是讓你忍氣吞聲,是想提醒你別把全部心思都用在跟同窗斗法上,斗贏了他們不算贏,你去那頭是學本事去的,初衷不要忘了。”
硯臺老實聽著,聽完有一會兒沒吭聲,就連衛都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說得重了一點,他也才十二歲而已。
“我讀書的時候從來沒人教我這些,學問要自己做,道理要自己想……吃過很多虧才有今天的衛。”衛說著讓他到旁邊坐下,父子兩個并排坐著,“我對你要求嚴格,甚至于苛刻,是因為你天分好,做爹的希看你就高。人的力有限,不要再浪費到不必要的地方,真要閑著沒事陪你母親都好,好歹有點意義。”
“你們年輕人喜歡在小事上爭輸贏,有時候爭贏了也沒什麼意思,證明你自己最好的辦法是登上榜首,占據頭名。先坐穩國子監的第一,后面還有鄉試會試殿試。”
這次談話之后,回到國子監他都在反省,反省了好幾天。覺得自己因為年名的確有些浮躁,現在總覺得天底下我最聰明,沒太把其他人看在眼里,爹擔心他會吃虧不無道理。
又有個說法江山易改本難移。
他生來張狂,要變踏實謙遜的模樣不太可能,硯臺想著就照爹建議的,把時間糟蹋在不必要的地方,心思收一收,專注在學習上。
姜那回夢到硯臺長大之后的樣子就納悶,不明白他是怎麼變那樣,最近看出一點苗頭來了。
進國子監之后他改變大的,不像之前那麼活潑,個有點收起來。
怎麼說呢,他心里還是有些狂氣,沒往外表。以前是我看不上你我要批評幾句,現在看不上的還是看不上,他不怎麼說了。
父子當日那番談話姜沒聽見,發現兒子變了才尋了個機會跟衛咬耳朵:“咱兒子是不是欺負了?怎麼覺話了很多?”
“他旬休回來不是還跟你聊了很久?”
姜想了想,說:“以前會跟我說讀書的事,說他學了什麼,堂考旬考月考績如何,先生怎麼評價他……最近沒聽他說,聊天就純粹是閑聊。”
“口風一點不好嗎?”
姜靠在男人肩頭上,嘆息道:“是我兒子,我擔心他。”
衛手摟住姜:“有個事我得跟你坦白,兒子變這樣不是因為在國子監了欺負,是我前段時間跟他談了談心。我看了他的文章,覺得有些功利浮躁,就說他了。”
“什麼時候?怎麼說的?”
“有次我拿了本書給他,讓他看完個心得文章給我,文章上來之后我就批評他了。大概就是說不要太得意,國子監里能耐人多,沒給他發現只是人家不稀得理他。今年是科舉年,秋天有鄉試,明年春夏還有會試和殿試……有野心的都忙著,哪有功夫同他歪纏?”
“就這樣?”
衛頷首。
姜坐在旁邊想了想,覺得硯臺真矯的,他簡直是口是心非的代表,心里明明非常看重當爹的評價,面對他爹卻不會說討喜的話。
除了改德行之外,硯臺借著他爹往老家送信的機會也讓人帶了一封回去。家里人聽說之后問他哪來的可以寫信流的對象?他很是理所當然說:“怎麼沒有?忘了我大堂哥嗎?”
“你和……蛋?”
“娘我們打個商量,稱呼就用后山居士,別用蛋行不?你這樣堂哥在我心里的形象都垮了。”
“哦,你寫信去跟蛋說什麼了?”
硯臺:……
算了還是別糾結稱呼的問題。硯臺說他作為后山居士的忠實讀者,對最近幾冊書有些建議,想傳達過去就寫了信,正好讓爹一并送走。
吳氏都沒想到,問:“那好看啊?你還在看?”
“好看啊,國子監那邊也有別人看,大家對我爹的個人經歷都好奇。我說了這同實際況有點出,尤其是京城這部分,他們也不嫌棄,看得高興的。”
吳氏又道:“你是說蛋他還有點本事?”
“那當然了,寫書不是件容易的事,他要是沒本事,哪怕有爹的親經歷可用,編出來的故事別人也不看啊。一冊書賣二兩銀子,要是不好看,誰舍得買?”
平常衛寫信回去都簡潔,硯臺作為讀者給他大堂哥的建議信就很厚,他搜集匯總了一些意見,逐個指了出來,又寫了一些自己的閱讀觀。蛋還是第一次收到讀者來信,雖然說這個讀者份特殊——是他堂弟——還是帶給蛋很多就,讓他直觀到自己的功。
四年時間,他已經有了相當的名氣。
他那一整天幾乎沒筆,一封信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這麼反常,自然招來陳氏問話。陳氏問他是誰的信?怎麼會跟老三的一道送來?
“是硯臺弟弟寫的,他是我的忠實讀者,很喜歡我以三叔為原型寫的這套書,說每本都看了,想給我提點意見,還祝我文思泉涌妙筆生花。”
“硯臺?他比春生小個把月,十二歲多了,現如今在干啥來著?”
“他在信上提到國子監同窗也喜歡看我的書,這麼看來人在國子監學習吧。”
陳氏哪怕搬進縣里住著也還是個沒什麼眼界的婦人,問國子監是啥?
“村里有村學,縣城有縣學,府城有府學,京城的國子監就是國學……國家級別的學,全國最高學府。”
“以前沒聽說過……”
“離我們太遠了,沒聽說正常。”
要是以前,陳氏會特別羨慕,甚至嫉妒都有可能。現在家里最能讀書的蛋輟學了,他專心創作,幾年間掙回來大把的錢。陳氏就不太計較這個,蛋不讀了,春生那腦子考舉人都難,至于及第,人還小呢。
“硯臺是不是跟他爹像?書讀得不錯?”
蛋回憶了一下那封信上的遣詞用句,點點頭:“他沒在信上說,不過我看他寫那封信文化造詣就不低,書應該讀得很好。想想他爹是衛,他怎麼能讀不好?”
陳氏聽著有點慚愧:“我跟你爹就是太拖你后了,我倆沒本事。不說這個,兒子你也十八了,差不多到親的歲數,你心里有啥想法?跟娘說說。”
這段時間蛋也在琢磨,他這幾年潛心寫書也沒出去認識什麼人,要說走得近的也就是合作的書局。那也是在南北都有分號的大書局,東家姓盧,聽說他沒親提過把兒嫁給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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