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媽媽正好推門進來，看到這景笑道：“夫人，奴婢看您今日和往常大不一樣，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同。”

往日裡自己是不會用這麼豔麗的妝容，自然是不一樣的，歐暖笑了笑，道：“是啊，不好看嗎？”

“怎麼會不好看，您真是貌，若說您這樣的，太子府裡頭也挑不出一個來。”寧媽媽滿臉笑容。隨即看向，很認真的勸道：“夫人既然選擇了這樣做，還要寬心纔是啊。”

歐暖點點頭，只是含笑著不說話。

紅玉只看著歐暖和寧媽媽笑談，實際上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了，額頭上微微出了些汗。

寧媽媽笑道：“紅玉姑娘這是怎麼了，這麼張？”

歐暖嘆了口氣道：“也是個實在的孩子，媽媽別拿開心了。屋子裡都準備好了嗎？”

寧媽媽謹慎地看了外頭一眼，這才正低聲道：“夫人放心，林妃娘娘都吩咐下來了，一切遵從您的要求辦的。”

歐暖低頭喝了口茶，擡起頭道：“既如此，辛苦媽媽了。”

寧媽媽看著歐暖一張如花兒一般緻的臉孔，只覺得那潤潤的豔麗直到的心裡來，不由低下頭去。在殿下的院子裡伺候了很多年，雖然得到信任，卻也只是混了個管事媽媽，每月的分例再加上別人孝敬，可還是有限的，林妃娘娘出手大方，爲人又隨和，待自己更是十分優渥，虧得的支持，自己家裡的日子才能過的那麼好。太子妃死後，這太子府就更是林妃娘娘的天下了，由不得自己不投靠。來的時候，林妃娘娘遞了個五千兩的紅包，吩咐今天的事不允許讓任何人知曉，這可是五千兩啊，兩輩子也掙不到如此多的銀子，但這件事畢竟十分的冒險，自己不是沒有猶豫過，可這錢若是不收下，自己那個大兒可是在林妃娘娘院子裡伺候，連小兒子最近也被娘娘派了差事，到時候可真是……

想到這裡，寧媽媽咬咬牙，垂下頭，道：“應該的，夫人放心。”

歐暖笑了笑，轉頭重新對著銅鏡，本就嚴妝以待，可此時仍舊細細整理的妝容，銅鏡裡的人，穿著金紅地紋繡，髻上左右步搖的瓔珞長長垂下，流溢彩，纖弱如柳的姿，重重墜飾下愈加單薄。如今已經是秋日，有幾分寒氣，紅玉取來披風，從後爲披上，再轉到前繫上絛。紅玉的手指無意到了，溫溫的暖，似乎永遠都是，而歐暖的手也永遠都是有一分寒涼。

寧媽媽躬打開門，歐暖踏了出去，穿過重重的走廊，遠有鐘聲響起，那是西面城門前的鐘聲，沉洪遲重的一聲聲，度越無數硃紅牆垣，送到歐暖的耳中。

到了地方，寧媽媽親自推開門，歐暖走了進去，凝目四，屋窗紗帳幔乃至桌椅都是嶄新的，散發出一層淺黃的暈。歐暖漫不經心地看著這一切，彷彿不過是無意路過，一容也無。

“我不喜歡太亮的地方，把簾子拉上吧。”歐暖皺了眉，似乎有些不滿。

“是。”寧媽媽趕道，便吩咐人去拉上了簾子，原本就是雨的天氣，重重的簾子擋住了屋外的，一時整個線都昏暗起來。

“點一盞燈吧。”歐暖淡淡笑了笑，緻的眉眼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彩。

“是。”

寧媽媽自己走到桌邊，點燃了那一盞琉璃蓮花燈，屋子裡的彩一下子變得更加和，蓮花燈裡也散發出一種淺淡的香味，細微的人無法察覺。歐暖笑了笑，道：“我在這裡等，你們都下去吧。”

“是。”

肖衍進了院子，寥寥幾個人包括紅玉都早已跪在青玉階下。他並未理睬，徑自了屋子，心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一進去，便看到歐暖坐在桌子邊上依著琉璃燈看書，清麗的眉眼經上濃豔脂的胭脂渲染，一時不知道爲什麼，添上了無限的嫵豔，只是神卻還與往常一樣，雅緻卻毫不張揚，連眉眼間的笑意也是恬靜如珠輝，只見溫潤不見鋒芒。

他進來站在一旁，也不做聲。歐暖明知他來了，只作不知道，一心一意只看著手裡的書。片刻後他咳嗽了一聲，方隨意地放下書，起行禮。

行禮卻也只是很隨意的，看樣子就沒多誠意，然而肖衍卻笑了。歐暖看著他眉目溫和，心中不由想到，難怪表姐當初那樣傾心，他若是不出本，卻也是個風度翩翩的男子，肖家的男人，畢竟是皇族出，有個人娘，心眼再壞，皮相也壞不到哪裡去，只是看著卻沒有毫心的覺，單覺得厭惡。將這厭惡掩飾了，歐暖笑道：“進來了怎麼不說話？”

他微笑：“我瞧著你低著頭認真，捨不得吵你。在看的什麼書？”

歐暖笑道：“我只是閒來無事，從那邊的架子上隨手找了一本書來看罷了。”

肖衍看了一眼，卻是一本琴譜，不由點點頭。一低頭卻看到腰間有個小巧的菱角香囊，十分緻麗，竟然毫不猶豫地手解下，道：“這個很好看。”說著，他將那香囊放在手掌心裡把玩。“和你很配。”

歐暖只是淡淡笑著，也不阻止，心想肖衍若是知道這香囊是屬於綠腰的，那表該是如何彩。

“送給我吧。”肖衍道。

歐暖慢慢道：“這香囊的不是太豔麗了麼？表姐說過，殿下不喜歡這樣奇巧的東西。”

“不拘什麼都可以，你的心意纔是最可貴的。”肖衍看著道。

心意？歐暖忍住笑，卻側頭道：“還是還給我吧，殿下上的一事一、一針一線都是馬虎不得的，何況如你所言香囊是我的一番心意，更是不願意有半分不妥。”說著手去取。

肖衍聞言也笑了，卻揚起手，將香囊揣進了袖口。他凝神片刻，目落在上，含了笑意道：“你上的就很好，往日裡卻只見你穿的素淨，這種卻很穿。”說著，徑自摘下歐暖簪上的明珠收香囊中，道：“這明珠是你戴在鬢邊的，往後我便把這香囊日日帶在上，片刻也不離，好不好？”

歐暖笑笑，沒告訴他這些首飾全都是新置辦的，從無任何人瞧見戴過，更不屬於……

說話間，肖衍順勢握住歐暖的手拉過。歐暖臉一熱，將子往後了一下，才低頭輕聲道：“殿下……”

肖衍看似乎是害，便笑道：“我已經吩咐他們準備了你素日喜歡的吃食，還有梨花釀，你曾經說過，梨花釀清甜且不易醉。”說罷，他親自走到窗邊的小茶幾上，取了鑲琉璃酒壺過來。空氣裡一下子漂浮著梨花釀那種清醇的香氣，人覺得氣氛一下子鬆弛了許多。

肖衍親自倒了兩杯，執了一杯遞給歐暖，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一腳踩在歐暖的裾上，就勢手去扶住了的腰，歐暖一陣厭煩，在他失神時輕輕推開，徑自坐在了榻上，只留下他呆呆的站在那裡，便有了一種悵然若失之。

歐暖沒有理會他，只單手支頤，撐在桌幾上。幾上早就擺了幾乾果點心，挑起一顆剝了殼的香果，愜意地放中，緩慢咀嚼回味，忽而一笑：“據說太子府的師傅做的梨花釀，脣齒間留香十日不散，讓人如臨仙境，是也不是？”說罷，並不等肖衍回答，濃麗眼眸神耀目，眼中卻浮起一難以解讀的複雜恍惚。

恍惚中回到了那一日。

還是在林元馨面前，在轉的那一瞬間，向林元馨道：“他約了我見面。”

那聲音淡然，彷彿是隻是一件瑣事，不值一提。

當時林元馨聽見這話，微微張開，那麼驚訝的看著，只覺彷彿驟然冰寒生起。

“所以，表姐，你要幫我。”當時，如是說。

而那時的林元馨，只是在片刻的震驚後，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肖衍看著歐暖，只覺得心中涌現出一種難以置信，他是知道歐暖對歐爵的護，護到了幾乎不顧一切的地步，他不過是截留了歐爵的兩封家書而已，歐暖就點了頭，當然他無法理解這樣的姐弟意，可是他很羨慕，因爲這世上絕對不會有人爲了他不顧一切的。

因爲父親的懦弱無能，他不得不過早擔負起皇祖父的期待，從小到大，他不知躲過多次的背叛和刺殺。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什麼親友，全都是欺騙人的東西。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不會有人不計代價來幫助他。

在他的記憶裡，歐暖的面容永遠如同第一次見面的模樣，微微上挑的眉，濃的眼睫，不施胭脂就略顯蒼白的脣，角總是掛著笑容，可是眼底卻那樣的冷漠。永遠也不會知道，幾乎是第一次見面，他就注意到了。但那也僅僅是注意而已，對他而言，世上只有兩種人，有用的人，死人。

剛開始，他看著歐暖，還是用一種對待玩的心態，但是慢慢的，的抗拒的冷漠，逐漸讓他上了心，不知不覺開始迷。每次看到，一一的甜帶著火一起混合，滲進骨裡，和著一起流淌到心。他要竭盡全力的忍耐，才能包裹住滾不止的深重**。

他盯著，手指不經意般拈住鑲琉璃的酒杯，那麗的梨花釀微微漾著淺銀的芒，肖衍低下頭凝視著，頓覺得有一種冰涼的覺滲心中。不由得發笑，喜的東西，也彷彿和這個人一樣，外表溫潤，心寒冷，沒有溫度，正如的心，永遠也溫暖不了。

他相信，他們本質上是一樣的人。

端起酒杯，最後一飲而盡。

“你方纔在想什麼？”

歐暖淡淡一笑，仍是低垂垂下頭去，躊躇了稍許：“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

歐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卻沒有喝下去，彷彿厭倦一般地將它丟在了一邊，笑容展開，恍如桃李：“殿下是想要灌醉我？”

肖衍竟似呆住，驀的前傾，他倒的懷中，歐暖無法承他的重，一個踉蹌兩人就滾在了牀上。

他急促的呼吸簌簌地撥在的頸畔，有點，像是什麼在撥著的心跳。的被地抱著，肖衍的手越來越有力，歐暖漸漸到了呼吸困難，用手撐開，同時側頭，不知爲何，他突然了一聲頭痛，便滾到了一邊。

歐暖微微一笑，關切地道：“殿下，怎麼了？”

“不知道，只是頭疼。”肖衍皺著眉，閉上了眼睛，歐暖笑了笑，道：“也許是梨花釀太冰涼的緣故，一時不適應，過會兒就好了。”

肖衍只是來捉的手，歐暖卻安地拍了拍他的手，起離開。吐出憋在中的氣息，掩住了一冷笑，這是青樓中用來魚目混珠的迷幻藥：無無味，只一滴到水裡便會讓人產生強烈的幻覺。

肖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疼，然而他卻勉強睜開眼睛，尋找歐暖的影，可是卻沒有，他一時之間無限惱怒，難道趁著他不舒服的時候走了？剛要掙扎著撐起，卻被一雙荑扶了起來，隨後肖衍聞到了歐暖上那陣沁人心脾的蓮香味，他一愣，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清麗的臉孔，手端了茶杯來喂他，他卻啪地一下推了茶杯，將猛地拉懷中。子手腳發地攤倒在肖衍懷中，揪著他的襟，似乎有些微的急促，大口大口息。

這一次，子沒有再婉言拒絕。肖衍積蓄了許久的熱和期待發……

屋子裡紅羅斗帳、綃金卷羽，華貴豔麗，濯然生輝。琉璃燈盞點的久了，那冰冷的銅上積滿了珊瑚垂累的燭淚，紅得目。不知何時外面下起了雨，窗外一風聲也無，天地的靜默間，唯聽見有雨落時漱漱滴落的聲音，輕而生脆。

屋子裡暖得有些生汗。子靜靜躺在寬闊的牀上，肖衍睡得沉，雙手摟住的肩，不能彈。他手臂的和的因著未乾的汗水粘而熱地在一起。

就在這時候，子聽到了外面的一聲輕微的靜，立刻掙開尚在睡的肖衍，爬起來，顧不得上只有一件肚兜，便走出了簾帳，赤腳跪了下去。

外面的子赫然就是歐暖，笑了笑，輕聲道：“下去吧。”

子的頭輕輕低垂，恭順地撿起地上掉落的裳，退了下去。

歐暖在桌邊慢慢地坐下，茶幾上的蓮花琉璃重瓣十，燈層層染染，而就這麼一直坐著，蓮花燈的紅燭幾乎燃了大半，外面的紅玉進來換，卻被攔住，紅蠟如，滴滴答答順著凹雕流淌下來。

半明半晦的下，歐暖的眼卻是凝結著一點火焰，徐緩燃燒，卻永遠都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