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的視線中,那雙黑亮的眸子有些高深莫測,那微揚的薄脣令在沉迷中找不到自已,此刻卻轉化爲和的曲線和淡淡的微笑。
時日匆匆過去三天,歐爵幾乎每天都到燕王府來報到,歐暖卻沒工夫搭理他了,既然陛下賜了婚,該走的禮節還是一樣都不能。祖母李氏可能是高興壞了,先是一個孫嫁給了明郡王做正妃,現在孫子又要迎娶郡主,都和皇家搭上了關係,歐家的地位可謂是水漲船高。所以第二天就親自來過燕王府,與歐暖商量了各項的禮節與安排。
這一天,歐暖剛剛送走了李氏,卻聽見方嬤嬤慌慌張張地進來道:“小姐,菖……菖……”
歐暖一愣:“菖怎麼了?嬤嬤你慢些說。”
方嬤嬤向來老持重,這次臉上卻有幾分驚惶之,道:“剛剛有人帶信來,說是菖犯了事。”
紅玉心下大驚,連聲問:“怎麼會?”
方嬤嬤道:“說是與府外頭的侍衛私相傳遞,犯了府裡的大忌諱。”
歐暖頓時皺起眉。
紅玉聯想到上次自己的遭遇,頓時嚇得臉都白了,心中憂慮,趕忙問:“菖人呢?”
方嬤嬤道:“報信兒的人說鎖起來了。”
人還平安就好,紅玉心下稍安,道:“還沒罰就好,小姐總會想出法子在中間斡旋。肯定又是跟上次那樣,是栽贓陷害。”
方嬤嬤的眉頭卻皺的很,道:“這次恐怕不是……”
歐暖心裡一跳,“嬤嬤,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方嬤嬤的表很是忐忑:“小姐,奴婢剛纔已經打聽了,這一回是菖託著自己的同鄉送銀子給家裡病重的娘,誰知被人當場捉住了……”
歐暖的臉這才變了,“這麼說,此事非是有人誣陷,而是真的了。”
“是,也不知怎麼那麼巧,就被人發現了。”方嬤嬤嘆了口氣。菖家裡可是將賣進歐家,賣了死契的,按照道理說,菖的確不能再和家裡聯繫。但那畢竟是的親生娘,娘快要病死了不得不出援手,往日裡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可大家也只是暗地裡悄悄送錢出去,不被發現也就算了,菖這樣被當場抓住了,當真是壞了規矩,可怎麼好呢?
歐暖心下焦灼,董妃管理燕王府向來很是嚴謹,如今和上次不同,並非是別人誣陷,而是菖真的傳遞了東西出去,一旦坐實了罪名,旁人亦無他法。
紅玉眼圈一紅,道:“小姐,菖是做錯了事,可私相授的罪名不輕的,斷然不會留的命,也不是和那護衛有私,只是想要送給娘一點救命的錢……”
歐暖當然知道這一點,想到菖濃眉大眼的模樣……菖跟著自己這麼久,有什麼危險都是衝在自己前頭,歐暖不知不覺已經把看了邊的心腹,眼下怎麼能這樣見死不救?正是思前想後,心難安。紅玉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姐,奴婢求您救救菖吧。”
往日裡紅玉和菖那樣好,就如親生姐妹一般,當初紅玉剛剛了冤枉回來,菖怕想不開,幾乎是日夜守著,這份關懷之,不要說是紅玉,就連歐暖看了都。
歐暖長嘆一聲,道:“紅玉,我但凡能使上力,如何不想救菖,只是這次的事卻和上次不同……”
紅玉雙目含淚:“小姐,奴婢也知道爲難您了,可是菖也是有可原,絕非故意犯錯連累小姐的,若是就這樣不管,董妃娘娘一定會按照規矩死的,小姐,您能不能再想想法子?”
歐暖輕輕道:“紅玉,我自是千肯萬肯想救菖,只是這燕王府的規矩擺在那裡,我只能盡力而爲,你先起來吧,我會勉力一試。但是……與不,就要看菖的運氣了。”
“可是董妃娘娘子不適,今天所有人去都被擋了回來,說是不見客。”方嬤嬤提醒道。
歐暖點點頭:“所以你們都不要出焦急的神,且先安下心來。紅玉,你想法子去探菖,將這件事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問清楚,回頭一個字都不許的講給我聽。”
“是。”
因爲有了這件事,歐暖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著,翻來覆去地將事想了許久,總覺得沒這麼簡單,爲什麼別人悄悄送東西出府去就沒被捉著,偏偏是菖,是跟著自己這麼久的菖呢……不是多疑,是總是陷一些說不清的謀中去,由不得不起疑。下午的時候孫寧還親自來解釋了一回,意思很簡單,就是告訴歐暖,這件事不是策劃的。想到心直口快的孫寧,歐暖搖了搖頭,既然已經達同盟,孫寧還沒蠢到自毀城牆。
那麼,究竟是誰呢?董妃是第一個懷疑的人,可是思來想去,又覺得沒有道理。自己與董妃畢竟沒有什麼衝突,更不曾幹繞過對方的任何決定,爲什麼要設下這樣的圈套來陷害自己呢?怎麼說都覺得奇怪。
黑暗中,肖重華突然翻過對著,綢緞的中緩帶微褪,卻出左下一傷痕。雖是多年前早已結痂癒合,但直至今日疤痕仍長可寸許,顯見當日傷之深。歐暖知道,肖重華上到是這樣的傷口,這都是在戰場上留下的痕跡,一道道都是致命的,不由自主出手去,輕輕拂過那疤痕,不想肖重華還未睡沉,惺鬆裡握了的手,道:“睡不著麼?”
低聲道:“吵著你了。”
肖重華握住的手:“不過是一舊傷。”他輕描淡寫說來,的手卻微微發抖,肖重華微笑道:“很可怕麼?我如今不是好生生的在這裡。”
歐暖心中思緒繁,怔怔的出了好一陣子的神,方纔說:“你的功勞,都是在戰場上拼殺回來的……”說到這裡,又停下來,肖重華只道:“所以你將你弟弟送到戰場上去,一開始我並不想接收他,這本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道:“這是他自己的心願。”
肖重華卻淡淡地看著,目中閃過一笑意:“你剛纔究竟在煩心什麼,現在可以告訴我了麼?”
歐暖想了想,覺得這事告訴肖重華也好,便將菖之事略略說了,道:“菖是我邊的丫頭,我本不該袒護,雖是私相傳遞,也只是將攢下的月俸和我的賞賜,託了侍衛送去家中孝敬母親,我朝以孝治天下,姑念是初犯,是不是……”肖重華想了想,說:“這是後院的事,按例歸董妃置,但這丫頭是你的人,我會去調查明白的。你不必憂心,好好睡吧。”
第二天一早,是一個明的晴日。肖重華推了軍務,便親自陪著歐暖去了青蓮居。
逐漸燦爛的鏤穿了雕花窗子,瀰漫一種令人沉迷的塵埃,落在董妃的無波的面上,幾乎明的晨曦給賦予許珍貴的生氣,然而轉瞬即逝。一頭烏油油的頭髮高高挽著,攢珠累金口裡銜的一粒碩大的珍珠,正由丫頭伺候著喝燕窩粥。
兩人進了屋子,董妃笑道:“怎麼今天是怎麼了,一大清早的,先是你大嫂過來,再接著是你們倆。”話說了一半,卻咳嗽起來。
歐暖一見,只能把到里的話全嚥下去,笑道:“董妃娘娘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這幾日累著了。”
董妃嘆了口氣道:“這些日子天氣寒,等時氣暖和,定然就大好了。”說到這裡,卻背轉臉去,輕輕咳嗽,一旁的媽媽忙上來替輕輕拍著背。
肖重華道:“娘娘要好好將養纔是,府中的事,可以大嫂、暖兒幫襯著些。”
隨手接了丫頭奉上的茶,董妃喝了一口,那咳漸漸緩過來,才道:“你們今天來,不說我也知道是爲了什麼,是爲了菖那丫頭吧。”
肖重華道:“是,菖雖犯了錯,卻也是個有孝心的丫頭,罰幾個月的月錢銀子也就罷了。”
董妃遲疑了一下,卻道:“不是我不近人,實在是這事不好辦。”說著,看了歐暖一眼,隨即道:“若只是送了些銀子給家裡,確實算不得什麼大事,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可偏偏那護衛卻說,這裡頭還有。”
?歐暖心裡一跳,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看著董妃,眼睛裡慢慢出警惕。
董妃卻嘆了一口氣,道:“那個丫頭,託人傳遞事給人,卻並不是給自己病重的母親,而是送到使館。”
使館……歐暖猛地擡頭,正看見董妃用螺黛畫得高挑的眉峰下,微瞇的眼映著灼灼閃躍,似兩簇刀,極是鋒利。
肖重華微微一怔,道:“哦,送去使館給什麼人?”
“使館如今住的可是叛臣,送給誰麼,這就不知道了。”董妃嘆了口氣,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已經稟報了王爺,所以如今一切都要等他回來再做決定了。”
董妃字字平緩,可句句如刀,歐暖只覺得一顆心實在是跳的越來越厲害……的一隻手心下意識的捂在口,疼痛在掌下片刻的延遲後,洶涌地涌上來。送去使館,這意思是……
董妃嘆了口氣,道:“那護衛還一口咬定,說菖也是人所託,並不是本人事主,至於是何人所託,菖卻緘口不言。如今未便用刑,我原打算待過幾日審問明白,再向你們說清楚。”
一時屋靜到了極,烏金鼎裡燃著檀木香屑,嫋嫋的煙霧後面,各人面上神迥異。
歐暖不願去看肖重華此刻的容,轉頭,看著董妃深沉的看不見任何緒的眼,笑得更加嫣然:“既然不是銀子,那究竟傳遞了什麼出去?”
董妃一雙目中此時終是綻出冷厲的,剎那而過。淡淡道:“傳遞的東西……就在這裡。”過的丫頭,叮囑去取來。
那是一隻平金繡荷包,針線細,繡樣緻,肖重華不由拿起來,只瞧那荷包四角用淡緗線繡出四合如意雲紋,居中用金線繡五爪金龍,一雙龍晴熠熠生輝,宛若鮮活。打開荷包,裡面是一方包如意同心結模樣的帕子,最要的是,這個荷包的裡並不曾封裡,竟然是一對鴛鴦的模樣,這是正反面繡樣不同的雙面繡。
龍……這是送給皇帝的,可卻明顯不是送給大曆朝的皇帝。而在大曆朝的名門子中,沒有人比歐暖更擅長雙面繡,這幾乎了的個人標誌。看到這個,歐暖如同被當頭淋了一桶雪水,牙齒咬住脣,仍覺得頭暈目眩。
這不是衝著菖,這是衝著自己來的!
肖重華面無表,一言不發,眼睛直直著那方帕子,董妃瞧見他太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脣際笑意漸漸加深,眸中瀲灩:“怎麼了,你認識這東西嗎?”
肖重華擡起眼睛看著董妃,那目凜冽如雪山上的冰雪,董妃心裡一寒,勉強笑道:“究竟怎麼回事?”
肖重華良久不語,坐在一旁的歐暖也是面如止水,凝定的象一石像。明明是三九嚴寒,站在一旁的紅玉的汗卻一點點滲了出來。突然明白過來,菖不過是一個幌子,那些人想要對付的是小姐……突然後悔了,不該求著小姐管這件事,只是,背後的人,不管歐暖肯不肯來求,都已經註定要將拖下水了!
“這東西……”肖重華終於開口,聲音倒是和緩如常:“先給我吧,這件事我會親自置,並且向父王解釋明白。董妃娘娘神不濟,先歇著吧。”不等董妃開口,他已經將那帕子和香囊收了起來。
董妃想過他會發怒會抑會惱怒甚至可能會當場失態,卻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做,一時完全愣住了,片刻後才道:“這……不大好吧。”
肖重華冷冷一笑:“沒什麼不好的。”說著他站了起來,歐暖還沒有反應過來,卻已經被他極爲大力的拉了起來,不得不跟著他快步向外走去。
“站住!”董妃面上依舊笑著,藏在寬大袖下的手卻攥住,勁力滲了一點點滲進骨子裡,袖卻不見丁點抖。
然而肖重華卻回過來,淡淡道:“娘娘,不知您還有什麼指教麼?”
董妃愣了愣,自己剛纔已經失態,不能亦不可以再怒。
怒到了極,記憶偏偏有如浸在水裡的畫似的,一點點暈開了……當初王妃很不好,燕王曾經想要讓肖重華也跟在自己邊照料,可是肖重華卻寧願在祠堂裡跪了三天三夜,也拒不肯離開王妃旁,自己給他送水送吃食,他卻冷冷地看著自己道,娘娘,不知您還有什麼指教麼?
這樣的話,這是第二次聽到。董妃冷冷地看著他,不說話。
就算證可以毀掉,人證卻還在這裡,董妃將角微微涼薄一扯,把所有的抑不住地均化爲了冷笑,咽在心底:“來人,去請王爺,世子和世子妃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