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暖很清楚，這是要當面對質了。

丫頭與護衛私相授也好，傳遞錢財出府也好，都是可大可小的事，嚴格追究的話確實很嚴重，但說到底也不過是看主子們的心意便罷了。可是，這香囊和帕子若是由自己送出去，再借由菖的手送給南詔使臣，傳遞給肖天燁的話，這就不是私相授，甚至有可能是通敵叛國的細了。這是誰都輕忽不得的罪名，一旦坐實了，不論是燕王，還是肖重華，都不得不大義滅親。背後設局的人，顯然是要一舉將自己置諸死地。

歐暖不安地握住自己的拳，一種劍拔弩張的迫，使得整個屋子裡的氣氛有窒息般的無奈和沉重。良久，歐暖垂下眼睛，清麗的五，在淺淺的胭脂暈染下，依然是貞靜的模樣。一顰一笑，亦只是尋常的隨和與溫順，看不出半點站在懸崖邊上的繃。

看著這樣的歐暖，董妃的目睫中有一瞬灼灼的，脣邊的笑意卻越發深沉了。

世子依舊是坐著別人擡著的椅子進來的，只是氣比起往常，卻像是好多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就一天好似一天，聽說已經能夠下牀走了。孫寧站在他旁邊，卻只把一雙目看向歐暖的上，待見到歐暖面容平靜，似乎並沒有到多大的影響，孫寧的心裡才鬆了口氣。潛意識裡，雖然對歐暖還有防備，卻已經不再將看是自己的敵人了。甚至，有了一種盟友的意識，也許有一天，們還會爲朋友。孫寧是這樣看的，所以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向對方解釋清楚，這一次的事與自己無關，並不是自己從中了手腳。

董妃道：“還不快伺候世子坐下來。”

屋子裡的丫頭媽媽們好一陣忙，原本這種況會主幫忙的肖重華卻坐在原地，一不，只是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燕王是最後一個到的，面容依舊冷峻，只是眼角眉梢都是倦怠之意。

歐暖看了他一眼，不由在心中冷冷地笑，這個男人，明明在邊養了一個與母親有三分相似的侍妾，可是自己嫁進來這麼久，按照道理說，總是會面的，然而他卻像是杜絕了一切見面的機會。三四分的相似可以欺騙自己是懷念，然而像了十十，竟是不堪承了麼？男人，還真是複雜的。

歐暖勾起脣畔，什麼癡，什麼真心，不過是辜負了一個又一個罷了。這麼一想，原本的些微忐忑也就煙消雲散了，倒要看看，今日他們要怎麼定的罪，倒想知道，究竟誰有這個本事！

歐暖神之間細微的變化，誰都沒有注意到。

看燕王在正位上坐定，董妃揮了揮手，道：“帶那護衛上來吧。”

“拜見王爺。”年輕的護衛阿昌在燕王跟前跪下，生的倒是五端正，十分高大，可一雙眼睛卻帶了一層鷙。

燕王蹙眉掃了他一眼，面無表，董妃重重咳了一聲，似乎很是不舒服，旁邊的何媽媽趕給拍背，斥道：“阿昌，王爺待你恩重如山，你竟然揹著主子和一個丫頭私相授，敗壞燕王府的名聲，你可知罪？”

阿昌緩緩擡眸，目忐忑：“王爺，奴才只是一時好心，因看在與我是同鄉的份上，才答應幫捎帶東西出府，誰知道竟然利用奴才的好意用作別的，奴才實在是冤枉啊！早知如此，奴才絕對不會幫！”

“滿口胡言！”紅玉聽到此，不由驚怒集，臉發青。

歐暖看一眼，“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退下！”紅玉也是過於心急了，這時候聽見歐暖一句話，頓時心驚，慌忙低下了頭。

阿昌連聲冷笑，“郡王妃，菖是您的丫頭，份低微，和南詔使臣怎麼可能搭上關係，分明是替您傳遞消息……”

“放肆！”肖重華一聲怒斥，語聲低沉，卻令所有人心神爲之一震。阿昌亦窒住，瑟然了肩頭，不敢直視肖重華怒容。

“滿口胡言語，竟敢污衊郡王妃，將這人拖出去，杖責一百。”肖重華冷冷開口，不聲地握住了歐暖的手。

歐暖一怔，不由嚥下了原本口而出的話。

院外侍衛應聲而，阿昌似乎嚇得呆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木然任由侍衛拖走。

“重華，你這是幹什麼，父王還在這裡！”肖重君不贊同地道。

然而燕王卻由始至終未發一言，就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王爺沒有阻止，那就是默許了。護衛們毫不留地將阿昌拖了出去，及至門口，他子猛然一掙，死死住了門檻，嘶聲喊道，“郡王妃與那叛賊有茍且私，我手中鐵證如山，王爺明察！”

這一句話，如如尖針刺進每個人耳中。衆人全都僵住，四下雀無聲，只餘死一般的寂靜，歐暖只覺全脈直衝頭頂，後背卻幽幽的涼。周遭每個人的神都看得那樣清楚，有人震駭、有人驚悸、有人瞭然……唯獨，不敢轉眸去看側之人的反應。

阿昌被侍衛摁在地下，昂了頭，彷彿是已經豁出去的模樣。

這個時候，無論歐暖說什麼都是多餘，只靜靜看著肖重華，而他只需一句話，一個念頭，甚至一個眼神……便足以將打萬丈深淵，將這些日子得來的信任碾作碎。

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艱難，比千萬年更漫長。

肖重華終於冷冷開口，漠然無於衷，“污衊郡王妃，大逆不道，拖出去，杖斃。”

歐暖閉上眼，整個人彷彿從懸崖邊走了一圈回來。兩旁侍衛立時拖了阿昌，猶如拖走一堆已經沒有生命的。

“我有證據！王爺，王爺，郡王，難道您不敢看嗎……”阿昌毫無掙扎之力，被倒拽往門外，兀自瘋狂嘶喊。

這個人，分明是死士！拼著一死也要將這盆髒水潑到歐暖的上，今天就算讓他死了，這個罪名自己也再也不掉了！當著悠悠衆口，若容他佈下疑忌的種子，往後流言四起，將如何面對肖重華，又置他的面於何地。若真的懦弱到誰都能來踩一腳的地步，以後豈不是誰都要來捋虎鬚！

“且慢！”想通了這一點後，歐暖站起，直背脊，喝住了侍衛。

所有人都看向歐暖，清冷的神在此刻有凜冽如冰的清醒，似殘缺的月，格外目驚心。緩緩走到那護衛跟前：“你既有證據，不妨呈上來給我瞧瞧，所謂茍且的真相究竟如何？”淡淡開口，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阿昌雙臂給侍衛架住，看著歐暖冷冷的眼神，他竟然清晰地從中看到了殺意，心中一，卻再也沒有回頭的路，斬釘截鐵道，“菖還有一封信，說是要和香囊一起轉，現在就在我上！你們要是不信，打開一看就知道！”

歐輕笑，如三月清風拂檐間風鈴，聽得人心襟曳，不免心意遲遲：“王爺，請您當衆拆看這信箋。”

燕王看著歐暖，卻見眉眼間濯濯神氣，一雙靈含煙的妙目，無一不與林婉清相似，這原本應是讓他欣喜的地方，可是，歐暖的存在，卻也時時刻刻提醒他，林婉清嫁給了別人。而眼前的這個孩，若不是差錯，本該是自己和林婉清的兒，現在卻了別人的脈……正因如此，他纔不願意見到。想到這裡，他剋制住心頭的波，淡淡點了點頭。

歐暖對一旁的護衛道：“沒聽見麼？”

護衛們一愣，連忙從阿昌上一頓好搜，終於在他上搜出了一封書信。

燕王接過來看了看，將書信遞給歐暖：“你自己看看。”

歐暖接過，剎那間，手心全是冷汗，只見信上寫著：

雲天在，心切依馳。

相思之切，與日俱增。

風懷想，時切依依。

仰山斗，嚮往尤深。

風雨晦明，時殷企念。

寒燈夜雨，殊切依馳。

瘦影當窗，懷君倍切。

那信封上墨跡確是自己的筆跡，而且書信寫的很巧妙，並無一句話講述對對方的思念、仰慕之，卻是字字句句都從時令流出殷切的思慕之心。

歐暖迴轉，沉靜地向衆人：“這封信乍看的確像是我的筆跡，可惜……”頓了頓，道，“先看‘雲’字，起筆猶豫了，所以筆畫先細後；‘天’字的兩橫一撇起筆都沒有按實，是直接出鋒起筆由輕到重按下，不是我慣常用的手法；‘風’字更糟糕，本已經寫歪了；再看落款，‘切’字收筆非常生，本來是一個長的豎撇，結果作僞者不習慣這種寫法，最後把這一撇寫‘折’了。不錯，我看到這封信，還真是很生氣，不過不是氣這作僞的人模仿我的筆跡，而是模仿都模仿出了四不像，大家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書房看看我的筆跡，再取來我外公老鎮國侯爺的筆跡驗看，看看是否一脈相承。”

的確是字字句句都很有道理，孫寧聽著，慢慢信服地點了點頭。

歐暖冷笑一聲：“所有的模仿，都是有跡可循的，是真是假，請真懂書法的人一驗便知。”是在說謊，這人的筆跡與的幾乎一般無二，一定是模仿筆跡的高手，即便是拿出去請人來鑑別，只怕也是毫無用，但現在只能一口咬死了這一點。隨後，冷眼看著阿昌，道：“你和菖是什麼關係？”

阿昌一愣，隨即有些忐忑道：“我與是同鄉。”

“哦，同鄉？這麼的事我會讓自己丫頭給一個同鄉？我有那麼蠢麼？”歐暖字字句句如刀，雙眸帶了一徹骨的冰寒。

阿昌低下頭：“爲什麼相信我，這我就不知道了，可這封書信和那個香囊的確是給我的……”

衆人看向歐暖的眼中，幾乎是各異的神。

歐暖冷笑一聲，走到肖重華面前，雙手將那封信遞上，“事關我的聲譽，今日當著衆人的面，就請郡王親自看看這封信，還我一個清白。”

肖重華看著，四目相對之下，如鋒如刃，如電如芒，剎那間穿彼此。

任何言語在這一刻都已多餘，若真有信任，又何需辯解；若心中坦，又何需避忌。他願信也好，疑也罷，歐暖的尊嚴，絕不會任人看低半分。

屋子裡近乎一片死寂，人人屏住呼吸看著這一幕，他們不知道明郡王會作出何等判斷，因爲他和歐暖是同牀共枕的夫妻，也是世上最瞭解歐暖的人，他應該能判斷出這筆跡究竟是不是的……

歐暖卻知道，這筆跡，只怕誰都驗不出來，若無完全把握，背後的人又如何會輕易手。想知道的，是肖重華是否信任自己，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站在自己這邊，只要他說不是，那麼大多數人也就會相信。因爲誰都知道，肖重華這樣冷峻的人，是不會容許任何人欺騙他的。作爲一個丈夫，他也絕對沒有理由這樣做。

肖重華緩緩開口，語聲不辨喜怒，“無稽之事，無需過目。”他接過那信函，擡手撕了個碎，信上字跡分散，寸寸紙片散落。

衆人都爲他的舉暗自心驚，連看都不看，這就意味著肖重華是鐵了心要維護自己這位妻了。

孫寧手按一按發邊嫵的赤金尾瑪瑙流蘇，眼如，道：“阿昌一個小小的護衛，竟然敢誣陷郡王妃，還不知背後有何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