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麼！”

楚凌昭怒得呵斥了一句，擡手將桌案上的奏摺掃落在地。

“忽可多是忽韃的親兒子，是要繼承王位的人，在胡人一族中極聲，如今他死了，忽韃絕對不會輕易罷休，胡人一族也必定會拼死爲他報仇，此戰已讓遠昭元氣大傷，再打下去，你知道還會死多人？！”

楚凌熙張了張，想再替楚懷安辯駁兩句，嚨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用這一個人的命，換多數人活下去，這樣看起來似乎很劃算。

但很多事卻不能用劃不劃算去衡量。

“若是胡人還敢再犯，臣可以請命帶兵迎敵，臣犯下的錯，由臣擔著。”楚懷安平靜的說，楚凌昭聽得氣不打一來，隨手抄起桌上一本奏摺砸到楚懷安上：“你他媽覺得自己這樣很有擔當是不是？”

楚凌昭難得了句口，這會兒書房裡也沒有別人，都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沒什麼好繃著的。

楚凌熙愣了一下，忙過去把散落在地上的奏摺撿起來：“皇兄，事總有辦法解決的，你別生氣。”

“怎麼解決？你告訴朕怎麼解決？”楚凌昭怒問，一腳蹬了椅子，眼睛氣得發紅：“讓朕用自己的兄弟換忽韃一個兒子嗎？”

話音落下，書房陷一片死寂。

楚凌熙看看楚凌昭又看看楚懷安，心底突然涌上難以言喻的難過。

他原以爲在他們這一代，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他們不會因爲皇權謀奪而手足相殘，可最後怎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楚懷安脣，有點想笑，楚凌昭剛剛吼的這一句話完全驗證了他之前在漓州的猜想，楚凌昭確實了要一命抵一命的念頭。

腔漫起難的酸楚，楚懷安卻笑出聲來，他還是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淡淡道：“用我一個換千上萬條命，值的，沒想到我這麼紈絝的一個人，竟然還能名垂青史。”

“楚懷安，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楚凌昭抄起硯臺狠狠地砸過去，楚懷安沒躲，濺了一的墨，額頭也被砸出一個，涓涓的涌出來。

“謹之！”

楚凌熙喊了一聲，忙衝過去幫楚懷安捂住傷口，楚凌昭也沒想到他竟然不避不躲，看著不住涌出來的，萬丈的怒火消了一半，滿腔的怒罵都被堵在了嚨裡。

“去找太醫給他包紮一下！”

楚凌昭沉聲說，疲憊的坐下，發了一通火，腦仁都疼。

楚凌熙忙扶著楚懷安離開，過了一會兒，門口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楚凌昭頭也沒擡，沉聲命令：“出去，朕想一個人靜靜！”

那人頓了頓，聽話的退出去，也沒應是，楚凌昭猛地掀眸去，果然看見安若裳端著一盅東西準備退出去。

“進來吧，我剛剛還以爲是外面伺候的人。”

楚凌昭放聲音解釋了一句，在安若裳面前，他鮮用‘朕’，都是用的自稱。

安若裳端著東西又進來，在桌案上騰出一小塊兒地方，揭開盅蓋：“廚做的銀耳蓮子羹，清心靜氣的，已經放溫了，陛下喝點吧。”

說完，有條不紊的開始整理屋裡的一片狼藉。

“一會兒讓他們進來收拾就行。”楚凌昭說，安若裳把一沓奏摺整齊堆放到桌上，走到他後輕輕幫他按太。

“侯爺和王爺回京，陛下當高興纔是，怎麼發了這樣大的火？”

安若裳的手指纖細，按手法很好，力量適中，讓楚凌昭心底鼓譟的緒漸漸安定下來，他不由得嘆了口氣：“謹之行事太張狂了……”

一句話裡，包含許多無奈，又有幾分心酸。

“老侯爺早亡，先帝在時便縱著他，他的子向來如此，陛下雖然惱他，不也一直縱容著他麼。”

安若裳看得通，楚凌昭對楚懷安的兄弟是很深厚的，做太子時，楚凌昭便與楚懷安走得很近，每每與楚懷安吃了飯，心總是要好許多。

當然，這些都是安若裳從旁人那裡打聽來的，他從來不會在面前擺出什麼好臉。

聲音，讓楚凌昭的心舒緩了許多，不由嘆：“你都看得明白的事，謹之卻糊塗得看不明白呢！”

楚凌昭心裡有些難過，他的確了要給忽韃消氣的主意，但還沒下定決心，他若是真想對楚懷安下手，早在他們京之前就該把人綁了丟進天牢去，他爲什麼今天還要跟楚懷安說那麼多？不就是想讓楚懷安能一起想想辦法出出主意嗎？

但看看這個混蛋說的什麼話？

翻來覆去就那一句，人是他殺的，抗旨不遵的也是他。

連那硯臺他都不躲了！是認定自己這個當皇帝的就那麼狠心絕嗎？

楚凌昭氣得腔一陣陣發疼，覺這些時日的擔憂不安全都餵了狗，關鍵這狗還一點都不領！

“陛下息怒，很多事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侯爺雖然看不明白，但他也沒有忤逆你呀，這不是代表無論陛下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侯爺都會服從嗎？”

“他敢不服試試！”

楚凌昭冷哼，心裡的氣又了一點，只覺得這混球也就只剩下這一點優點了。

楚凌昭自己不知，他這會兒像是年時與楚懷安鬥氣似的，活的孩子氣。

安若裳有些想笑，著聲提議：“男人考慮問題總是直來直往，不像人心思百轉千回，陛下明日不妨宣阿梨進宮試試，向來聰慧，又極了解侯爺的子，應該能想到辦法的。”

的想法和楚凌昭的想法一致，楚凌昭笑了笑，將紛的緒下，手一拽，把安若裳拽進自己懷裡，掙扎著要起來，被他箍著不放。

“陛下？”

詫異的喚了一聲，子在一起，回宮這麼久，還是沒有習慣他的親近。

楚凌昭仔細打量著，一眼就看見鬢角長出了一小片霜白的髮，那張臉卻還是完得無可挑剔，沒有一一毫的變化。

“有白頭髮了？”

楚凌昭問，有些窘迫不安，擡手想擋住白髮，卻將皮鬆弛的手腕暴在他眼前。

的臉不會有什麼改變，可已經明顯開始衰老，哪怕太醫院的太醫天天想盡千方百計爲調養，也改變不了日漸衰老的事實。

楚凌昭抓著的手輕輕挲了一下，見遮掩不住，忙故作輕鬆道：“這是正常的，臣妾也二十五歲了，不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了。”

哪有二十五歲的人皮會像這樣？

楚凌昭抱，在額頭親了一下：“不管你變什麼樣，都沒關係。”

安若裳兩隻手無措的僵在那裡，不知道該不該回抱住他，心裡被酸酸脹脹的緒充盈著。

在生命只剩下幾個月的時候，還能得到這個帝王最後一點憐憫，其實應該知足了。

“謝陛下！”

說，帶著無比虔誠的恩。

蘇梨是在第二天下午被宣進宮的，宮裡來的人順便送來了務府新做的幾套春衫，一水的蘇錦，綢子手細如雲霧，款式是今年最新的款，鮮豔，卻又不失端莊，刺繡細緻，繡出來的花樣，很是好看。

蘇梨多看了幾眼，還是更偏向開鋪。

蘇梨選了一套黛青子穿上，子極，穿著很舒服，刺繡中絞著金，在的照耀下會折出細碎的亮，意料之外的好看。

存著以後要做買賣的想法，蘇梨對子的腰、剪裁和繡工都比較留意，

換好服出來，宮人恭恭敬敬在門口等著，扶著上馬車。

上車以後蘇梨也沒閒著，掀開車窗簾看著外面，可惜京都的禮教還比較嚴，街上除了許做小買賣的婦人，本沒有大家閨秀走，也看不到現在在們之中流行什麼。

蘇梨失的放下簾子，琢磨著過些時日還是要給各家小姐夫人送些拜帖，擺個宴席，全面瞭解以後才能把鋪子開起來。

已經是春天了，天氣暖洋洋的人發懶，明的春越過高高的宮牆，在牆上投下明的影，人卻是走在一片影之中。

宮人將蘇梨引到偏殿，楚凌昭午休起來，正坐在偏殿看書，窗戶大開著，一叢亮眼的春正從窗戶灑進來，照得他上的龍袍金燦燦刺人眼。

“臣蘇梨，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梨跪下叩見，楚凌昭拿著書不想，畢竟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安寧的時了。

“起來吧。”

楚凌昭吩咐，蘇梨起，宮人端著一個小藤椅過來，藤椅上鋪著綿的皮，舒服極了。

蘇梨坐下，宮人又奉上一些小零。

楚凌昭翻著書沒有說話，蘇梨便垂眸看著他襬上的暗紋細細打量。

良久，楚凌昭低聲問：“沒有什麼要跟朕說的？”

要說的太多，蘇梨不知道他想聽什麼。

“臣怕淨說些陛下不聽的廢話，還請陛下明示。”

倒是會把球踢回來。

楚凌昭掀眸看向蘇梨，今日來覲見戴了面紗，只出一雙水潤的眸子，和剛回京時不大一樣，剛回京時，是中帶剛，如今倒確確實實是下去了，像尋常人家的小姑娘。

“聽鴻禮說，你和謹之互許了終，寫了婚書？”

楚凌昭問，蘇梨仍垂著眸，被他襬上的金龍爪刺得眼睛有些不舒服。

原來婚書一事，不是楚懷安主提的，反倒是楚凌熙說的麼？

“嗯。”

“準備什麼時候辦婚宴？”

“……”

蘇梨被問得無語。

當初在國公府也是，陸國公直接問對陸戟是什麼想法，想不想進國公府的門。

遠昭的婚俗什麼時候變直接過問方的意見了？就算蘇家不在了，現在自立門戶，也該去問楚懷安，讓他找個人上門才合規矩吧。

“陛下應該去問侯爺。”蘇梨低聲說，莫名有些氣惱。

楚凌昭沒注意蘇梨的緒不對，把書簡放到一邊，正襟危坐：“戰事初歇，再過一個月多月，太后要過大壽，此戰之後，邊關將士傷亡過重，朕打算下旨，舉國上下，哀悼兩年，期間不得行婚嫁之事，阿梨覺得此舉如何？”

先帝在時也曾有過這樣的先例，行倒是可行的。

只是楚凌昭現在頒發此令，恐怕並不是單純的爲了哀悼，朝中關係複雜，很多人都不可靠，他下了此令，應是不想宮裡再混進什麼不可靠的人，好大刀闊斧的整肅朝綱。

“將士戰死，亡靈難安，舉國哀悼，自是理所應當。”

蘇梨平靜的說，被轉移了注意力，已忘了自己剛剛在生什麼氣。

“忽可多已死，接下來死的人還會更多。”楚凌昭冷冷地說，似乎已經預見接下來會發生的戰腥。

“忽可多是胡人第一勇士，他現在死了，就算忽韃還在，胡人一族怎麼也要用近十年的時間才能恢復元氣吧。”

“胡人一族元氣大傷，這次回去以後，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說不定會被周圍幾個部落蠶食掉一些領地，忽韃痛失子，一定要拼個你死我活要如何應對？”

拐了這麼久的彎，楚凌昭終於問到正題，蘇梨掀眸看了他一眼。

之前在漓州，楚懷安提過這個問題，蘇梨也想過，但不太確定楚凌昭是什麼想法。

楚凌昭不避不閃的與蘇梨對視，眸底一片深邃。

看不。

“以臣的愚見，現在陛下有兩個選擇。”蘇梨沒再拐彎抹角：“要麼，一命償一命，陛下痛失肱骨之臣，以平胡人怒火；要麼，完全震懾住胡人，讓他們完全臣服在遠昭腳下，再不敢興兵侵犯！”

蘇梨豎起兩指，手上的凍瘡已經完全好了，兩手指白纖長，在下瑩潤髮，好看極了。

“胡人元氣大傷，遠昭亦然，忽韃也不是傻子，如何還能震懾他們？”

楚凌昭問，蘇梨收回手，眉一挑，做了個俏皮的表：“此戰對遠昭的影響如何，胡人說了不算，陛下說了纔算！”

這樣平白鮮活了許多，楚凌昭不自覺愣住，蘇梨又道：“這裡是遠昭的疆土，是陛下的天下，陛下想震懾住胡人，有什麼難的？”

“你是讓朕虛張聲勢？”

楚凌昭立刻明白過來，蘇梨點點頭：“其實這個靈也是臣在漓州到啓發想到的，陛下可知，漓州城有位長老，利用一些手段將自己神化，在漓州的地位甚至比淮王還高，可以輕易掌握一個人的生殺大權。”

漓州發生的事，暗衛已詳細告訴楚凌昭，那長老其實也並不是什麼長著三頭六臂的怪。

他能以一己之力，凌駕於漓州一城人之上，楚凌昭坐擁整個遠昭，又如何不能威懾住忽韃？

楚凌昭對蘇梨的提議有些興趣，不恥下問：“阿梨打算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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