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掌柜夫人時常在這客棧里幫忙,見的人多,倒也不怯生。見倆好奇,索摘下香囊遞給宿子碧,任由看個夠。
宿子碧與云知意本就是并排坐的,兩人便頭挨頭端詳起那個香囊來。
掌柜夫人熱地解釋道:“我也說不好這是照什麼花的樣子做的,反正‘打娘娘廟’里求來的香囊,模樣大都稀奇古怪。”
“‘娘娘廟’?”云知意隨口笑問,“是本地的求子廟嗎?”
掌柜夫人笑著糾正:“不是‘娘娘廟’,是‘打娘娘廟’。就在城南,從我家客棧走過去,不消半個時辰就到了,求子求財求福壽都行。”
“打娘娘廟?聽著倒是有趣,”云知意將那香囊還給掌柜夫人,又問,“那廟里供的是哪位娘娘?為什麼要打?”
掌柜夫人笑容可掬:“那廟年生久遠,早前荒了許久,最近一二十年才重起的香火,連廟里年輕些的清修姑子們都說不明白供的是哪位娘娘了。”
這可真是天下奇聞,連清修姑子們都說不清廟里供的是誰,那們修的是個什麼道?
云知意若有所思地再問:“這‘打娘娘廟’,靈驗嗎?”
“許多人都說靈驗得很,我卻覺著時靈時不靈的。您瞧,我接連生了三個兒子,就想求個兒,可這香囊求回來都快兩年了也沒個靜。”
掌柜夫人倒是實誠,脾很合傳聞中槐陵人該有的彪悍與直接,言辭間全無顧忌。
“我幾個老姐妹都說,我之所以求來不靈,是因著心不夠誠,只稀里糊涂跟著大伙兒湊熱鬧,沒舍得再另花大價錢求藥,也不聽講經,許多規矩沒守好。可那廟祝讓我家冬后便需‘寒食足月’,這我哪兒守得?我家開客棧的,若一個月不開火,跟客人們可就沒法代了。”
寒食一個月,這讓云知意聯想起晨間沿街不見炊煙的古怪景象。“敢問夫人,槐陵城中有許多人信這‘打娘娘廟’麼?”
“多的,縣府好些大人的家眷都信,”掌柜夫人想了想,補充道,“聽說近幾年鄉下村鎮上信的人也漸漸多起來了。”
宿子碧雀躍道:“知意,左右下午無旁事,咱們去瞧瞧嗎?”
掌柜夫人聞言忙道:“那打娘娘廟規矩多得很,年過六十者不許進,頭小孩兒不許進。此外,尋常人也不能隨意去的,需得夫婦或定的小兒,一雙一對兒才給進。”
云知意謝過掌柜夫人答疑后,單肘支在桌上,指尖輕點額心金箔,心中忖道,這槐陵,果然有啊。
——
宿子約幾年前來過槐陵,卻并不知城中還有座這般古怪的廟宇。
他也算走南闖北,從未聽聞天下間哪供奉正經神明的地方,會對香客提出如此荒唐、苛刻的要求。
雖他并不清楚云知意為何對這槐陵縣充滿疑慮,但他向來很能主為云知意排憂解難。
待掌柜夫人離去后,宿子約著嗓子對云知意道:“大小姐,這般規矩,一聽就不像個正經的廟。可需我與子碧設法去探個究竟?”
“這事你倆不必管,”云知意想了想,“待會兒我問問霍奉卿愿不愿與我同去。”
霍奉卿這人腦子快心眼多,凡事若觀火,若有他同去,或許能發現什麼注意不到的細節。
“哦……”宿子約拖著促狹尾音,與妹妹相視一笑。兄妹倆的眼睛都彎狡黠狐狀。
云知意被他倆笑得頭皮發麻:“別瞎起哄!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借他腦子用用。”
宿子碧直腰背,裝模作樣地嚴肅起來,低聲指責自家兄長:“大哥你怪里怪氣地笑什麼?我們知意一正氣,絕沒對誰東想西想!”
“宿子碧!你膽子見長啊?!”云知意兩耳發燙,扭頭嗔瞪宿子碧。
宿子碧笑嘻嘻地眉弄眼,這讓云知意有八確定,昨夜自己腦子一熱去調戲霍奉卿的事,定然是被看見了。
就不知是宿子約瞧見后大告訴妹妹的,還是兄妹倆一起躲在旁邊看的。
越想越惱怒,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索破罐子破摔地與宿子碧打鬧起來。
兩個姑娘正推來攘去笑鬧著,霍奉卿也去而復返了。
霍奉卿看了一眼有些面紅的云知意,自若地座,端起茶杯,慢條斯理道:“工齊備無誤。”
“嗯,哦,那若明日天氣好,咱們就上見龍峰,”云知意尷尬地清清嗓子,“那個,薛如懷呢?”
“回房背史學去了,”霍奉卿左右看看憋笑的宿家兄妹,又看看不大自在的云知意,“你們方才在談什麼?”
宿子約憋笑站起:“大小姐說下午不需我們陪,我想著難得來一趟槐陵,正要帶子碧出去逛逛。子碧,走了。”
“好呀好呀,”宿子碧也跟著站起來,笑嘻嘻對霍奉卿抱拳道,“霍家大公子,保重!”
霍奉卿微微頷首。
——
待他倆走后,霍奉卿才徐徐抬眸向云知意:“是什麼意思?”
“不必理。舌頭崴了,胡言語而已,”云知意佯裝鎮定地抿了抿,“昨晚的事,我……”
霍奉卿端茶的手一頓,倏地抬眸,神凝肅地覷著:“怎麼?你還想反悔?”
“剖白心跡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麼好反悔的?”云知意目悠悠上瞟,著高高的房梁,“只是想提醒你,我還沒想好要不要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