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凹凸不平,不易行走。他扶著的手臂,生怕摔著。漫夭心里生出一異樣的覺,有些害怕他對這樣好,讓無端的多了些罪惡。不想,他那麼容樂,要怎樣才舍得傷害?又是怎麼才能做到眼睜睜看著一步一步走向另一個男子的懷抱?不僅不能阻止,還得推波助瀾。那種掙扎在和理智之間的痛苦和煎熬,恐怕這一輩子也不會明白。
“皇兄。”忽然停下,喚了一聲。
啟云帝回頭,問道:“容兒怎麼了?”
漫夭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那些話,現在說似乎不是時機。忙又搖頭,說了句:“沒事。”然后,隨口問道:“這地道什麼時候挖的?”
啟云帝道:“我們回宮以后,有一個月了吧。”
漫夭驚訝,隨后笑道:“你神機妙算嗎?知道今天能用得上。”
啟云帝著淺淺笑意的臉,神一陣恍惚,帶著懷念,抬手,似是想邊那一抹久違的笑意,將其握在手中,刻進心里。他眼神哀傷,仿佛即將訣別人的表,令漫夭心間如遭芒刺劃過,細微的疼綿綿散開。皺眉,有些不理解自己的心,難道一個冗長的夢,竟讓擁有了容樂的覺不?被他的手著,子有些僵,忙偏頭躲開。
啟云帝的手就頓在了那里,眼黯然就同他們后那火照不見的黑通道,半亮也無。
他垂手,朝另一方向轉過臉去,抬頭深吸一口氣,好像在拼命抑制著什麼,嘆道:“因為我了解母后,也了解你。走吧。”
兩人繼續往前走,都不再說話。地道的盡頭,是啟云帝寢宮的室。
一出地道,一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這味道聞著有些悉。而這里也不同于地道的冷,似有熱氣在蒸騰。
“公主姐姐。”等在室里的蕭可迎了上來,蕭可已沐浴更,整理了頭發,恢復了白白凈凈的俏麗模樣,只是比過去瘦了許多。漫夭拉著的手,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聽啟云帝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蕭可和小旬子異口同聲的回答,但語氣卻大相徑庭,蕭可歡歡喜喜,小旬子卻神悲傷,言又止。
漫夭奇怪問道:“準備什麼?”
啟云帝溫道:“為你解毒。”他指著前面一扇木質屏風,那屏風背后的地方不大,空氣中升騰著繚繚霧氣,他說:“去吧。”
漫夭疑地走過去,那屏風后面放著一個用來沐浴的木桶,桶盛滿了藥材和熱水。他這是讓泡藥浴嗎?被稱之為無解的“天命”之毒,這樣就能解了?
蕭可跟過來,幫寬,低聲問道:“可兒,我這毒,真的能解?要怎麼解?”直覺這次解毒沒那麼簡單。
蕭可目閃躲,道:“先泡藥浴,皇上會用力護住姐姐心脈,我再替姐姐施針,讓藥滲你的經脈和……哎呀,姐姐你就別管那麼多了,快了裳進去吧。再晚了,這水涼了,效果就不好了。這里面有些稀有珍貴的藥材,是我找了好幾年都找不著的。”
漫夭還想問什麼,蕭可又道:“我聽說皇上和北皇就要打進皇宮里來了,我們得抓時間,姐姐不想早一點出去見皇上嗎?皇上呀,一定想姐姐想到快發瘋了!”
“你這丫頭!”見蕭可打趣,漫夭沉重的心微微輕松了些許。點了下蕭可的額頭,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無憂,心里所有的疑問都被了下去,甚至也沒想,皇城將破,啟云帝為何不在外面主持大局而是在這里?也不知道傅鳶把無憂和傅籌都引過來準備做什麼?忽然覺得,無憂和傅籌是孿生兄弟這個事實,對傅籌來說實在殘忍。不敢想象,如果傅籌知道折磨他這麼多年的仇恨全都是假的,那他該如何承?他為傅鳶所的十三次穿骨之痛、他從小便深種心底的復仇的信念、那許多日子里在仇恨和中苦苦的掙扎,這一切的一切……他何以堪?
嘆息著下裳,將自己泡藥湯。積聚了多日的疲乏在泡進藥湯中全部釋放出來,昏昏睡。
啟云帝這才走進來,催眠一般的聲音在耳邊輕聲道:“容兒累了就睡吧,睡醒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覺到啟云帝的手在后背,有一強大的力量源源不斷注,而在那帶有藥的熱霧之中,就那麼睡著了。
這一覺,沒有容樂,沒有容齊,沒有任何人,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不知道睡著以后即將發生的事,也不知道在的后,曾經十分在意的男子的生命此刻正在逐漸消逝。如果都能知道,寧愿放棄自己。只可惜,事隔三年之后,依舊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命運,就按照它既定的軌道,一路走下去。
醒來的時候,疲憊盡去,漫夭覺自己渾充滿了力量,極為舒暢。而此時的室,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還坐在木桶里,水溫熱的包裹著的子。
周圍很安靜,空氣中飄著濃濃的藥味,而那藥味里還參雜著一子濃烈的腥氣,人莫名不安。
“可兒。”漫夭凝眉了一聲。
蕭可垂著頭坐在木桶邊的地上,手托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些迷茫,還有一點羨慕和向往。聽到漫夭的聲音,連忙起道:“公主姐姐你醒啦?”
漫夭問道:“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還好,時間不長。抬目,張著漆黑的四周,又問道:“燈怎麼滅了?”
蕭可道:“哦,剛才風大,吹滅了。”
“風?這封的屋子,哪里來的風?可兒,你撒謊騙我?”漫夭黛眉微蹙,輕聲斥責,心中的不安漸漸擴散,如被籠上了一層濃厚的烏云。
蕭可愣了一愣,支吾道:“我……不,不是……公主姐姐,我說錯了,是蠟燭燃盡了。”
“那就再點一支,如果這屋里沒有,就去外面找一支過來。”眉心擰,越想越覺得有問題。
蕭可低著頭,雙手無意識的抓了自己的擺,“我不知道哪里有。公主姐姐,你快穿好服,我們出去再說吧。聽說皇上已經來了,就在大殿外頭。”
提到無憂,確實很想立刻去見他,可心中疑團也不能不解。
“皇兄呢?”
“啟云帝……哦,太后派人來把他接走了。”
漫夭雙眉一皺,聲音陡然沉了,“你應該說他去大殿了。對他來說,敵人都打進了皇宮,他作為一個皇帝,應該自己出現在大殿,而不是被太后派人接走,這樣才更有說服力。可兒,你不適合說謊,還不快跟我說實話!”語氣嚴厲起來,驚得蕭可一怔。
蕭可沉默了半響,嘆氣道:“我點上燈,公主姐姐自己看吧。”說著起,索著
走到十步遠的桌子旁。
橙黃的火在這黑暗的室里亮了起來,最先照著的是桌子一角已然凝固的燭淚,那鮮紅的,像極了當日男子眼角的痕跡。
漫夭在木桶邊上,凝目四顧,將木桶以外的所有地方都看了一遍,并無特別。地面干凈,房間整潔,木桶旁的凳子上一套白的裳,勝雪的,纖塵不染。皺著眉,見沒什麼異常,心中更是到奇怪,如果什麼事都沒有,可兒不會說謊騙。疑的垂下眼,目一及木桶中的藥湯,渾一震,噌得一下站起來,著子就跳出了木桶。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著手,指著那木桶里不知何時變一般的藥湯,驚得話也說不流暢。
“為什麼……水會變了這種?”
蕭可垂頭不語,漫夭想起以前喝的藥里都有啟云帝的,忽然明白了什麼。
子遽然失力,一個站立不穩,忙用手去撐那木桶,卻不料,急之下竟使了力,手剛及木桶邊緣,那木桶像是被千斤重斧劈了一般的裂開來,桶的水嘩的一下奔涌而出,沖刷著纖細的小,漫過灰的地磚,在心里拂起層層栗。
僵的站在那里,心中一片混,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何時有了這般強勁的力?難道……
倏地轉,盯住蕭可的眼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可那抖的聲音怎麼也控制不住。
“可兒,他……他把力……都傳給我了,是不是?”
蕭可點頭。
漫夭跌坐在地上,像他那樣子虛弱全靠力支撐才能活著的人,如果把力都傳給了別人,那意味著什麼?眼淚遽然浮出眼眶,木然的著腳底下被水浸泡著的地面,聲音沙啞道:“他把他的……也都給了我,是不是?”
不知道需要多,才能將一整盆泛著褐的藥湯染這般刺眼的紅?
蕭可不忍看的表,垂下眼睫,再次點頭。漫夭不用看,也知道答案。心頭大痛,淚水滾滾而落,沒齒,苦的就如同那些難以下咽的藥。
又開口,聲音哽咽無力,“他還把他的命……也給了我,是不是?”
地上的水不再溫熱,而地面的寒氣,更是直人心。
無可抑制的悲痛從心底里涌了出來,有些承不住,腦子里一陣眩暈,忽然有無數畫面遽然在腦海中閃現,像是要劈開的頭到眼前來。
過往的記憶,如水一般洶涌來襲,滅頂般的將淹沒。記憶中的一切,就仿佛掛滿倒刺的時碎片,將扎了個無完。
那一刻,腦子里一片空白,呼吸都好像要停止了。
不再是偶然夢見的片段,不再是那個與之無關的和年,那是一個子活了十七年的完完整整的記憶。那個記憶里,有一個做秦漫的子,在七歲時歷經了家族的覆滅,父母的冤死,在無可奈何的命運安排下走進了仇人的棋局,為一個可悲的棋子,在和仇恨之中苦苦掙扎。當撞破仇人的謀之局,險些喪命,最終以失憶為代價,在心男子的全下,用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
這便是假容樂真秦漫短暫的一生,卻又是漫夭生命中的其中一部分。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是這樣?”
著子,癱坐在地上,神復雜中出難以置信的悲哀和絕,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的!”
蕭可嚇壞了,忙拿了服扶起來,卻一也不,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
“公主姐姐,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姐姐……快起來,地上涼。”
漫夭被蕭可扯著站起來,蕭可幫干子披上裳,木然地轉頭,看著蕭可,漆黑的眼瞳空空,像是被挖空了心。
“可兒,你能不能告訴我,一個人到底可以活幾次?”
蕭可被這模樣嚇住,“姐姐……”
漫夭又轉過頭,神有幾分呆滯,口中不住呢喃:“我不是秦漫,不是容樂,我只是漫夭,不是們任何一個人……”突然失控地拍自己的腦袋,好像要把什麼趕走,那樣急切。
“姐姐,你別這樣,你才剛剛解了毒,不能太激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呀?你是容樂公主啊,是我的公主姐姐。”
“不是,我不是……”
終于承不住突如其來的打擊,心口窒悶,竟昏了過去。
恢復理智時,蕭可已經幫穿好了裳。靠著墻,坐在凳子上,上如雪般的白,襯得地上的水愈發的鮮紅刺眼。怔怔的坐在那,呆若木。
在那恍如隔世的久遠記憶里,那個帶著淡淡笑意的俊儒雅的年曾經問:“你什麼名字?”
坐在湖邊的青石板上,用手劃撥著碧綠的湖水,沁涼的溫度浸著的掌心。頭也不回,隨口應道:“我……你我容兒吧。”
“容兒,這個名字不好,和皇家姓氏沖突了。以后在別人面前,你不能這麼說。”年聲叮囑,面清和,又道:“這里很偏僻,你為何總喜歡在晚上來此,呆呆的站在這亭邊出神?聽說這湖里淹死過好幾個人,時常有鬼魂作祟,你不害怕嗎?”
扭頭去看了他一眼,神平靜道:“你不是也喜歡來這里嗎?偏僻有什麼關系,我喜歡這里的清靜,無人打擾。”說罷眼珠一轉,笑道:“我就是鬼魂,你怕嗎?”
“鬼魂?你?”年低低笑起來,走到旁,姿態優雅的挨著坐下,“我以為你是一個不會說笑的人。”
垂目,淡淡道:“你就當我說笑好了。做人不能總那麼沉悶。”
年點頭表示認可,“你剛才在想什麼?看你似乎心不好,想家了嗎?如果想家了,以后我送你回去。你家在何?”
抬頭,著漆黑的天空掛著的那一明月,目幽遠靜隧,聲音飄渺,“我家……在很遠的地方,那是無法越的距離,我永遠也回不去。”
年輕挑眉梢,微帶好奇,“哦?這天下間,還有越不了的距離?說給我聽聽。”
說:“有,那是幾千年的距離,你能過得去嗎?”
那一日,月下的年,像是從絕世畫卷里走出來的一般,是在冷宮與死人為伍的漫長十年里,第一次和黑人以外的另一個人有了集。從此,那顆孤寂而冰冷的靈魂被渡上了一層溫暖。
原來,在這六年之前,還有被封存的漫長的十七個春秋。
而來到這個世界,竟已經這樣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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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