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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門好細腰》 第565章 迷局定局

宮里的詔書到達裴府時,裴獗剛剛服下一碗湯藥,平躺下去。

閻王殿里走了一遭,他上的丘疹風團未散,面蒼白,發紺,一直冷汗涔涔。

隔著層層裳,馮蘊也能察覺到他劇烈的心跳,以及極力的克制。

低頭看去。

“大王可好了些?”

裴獗嗯聲,沒有說話。

馮蘊道:“宮里的圣旨,只怕是為了試探你,是不是當真無恙……”

裴獗抬眼,眉頭蹙起。

馮蘊看他的樣子,“傳旨的公公在外面。你且休息,我去應付便是。”

剛要轉,被裴獗拉住手,拽了回來。他握住的手不放,凝視著,聲音沙啞地吩咐門外的左仲。

“就說我歇下了。讓他將圣旨呈上來。”

馮蘊一怔。

這話說得平靜,可字字重錘。

當臣子的如何能狂妄至此?

除非,他不想再當臣子了。

馮蘊抿不語,慢慢坐在他側。

左仲下去了。

回來的時候,帶來一個傳旨的侍。侍沒有進門,就在庭院里,念誦了皇帝的禪位詔書。

皇帝曰:

“朕以菲薄之才,天明命,承祖宗之業,冀以安邦定國,福澤蒼生。然疾病纏力日竭,深力不從心,恐難擔重任,執掌乾坤。今觀雍懷王仁德兼備,智勇超群,實乃天命所歸,人心所向。

朕思量再三,茲禪位于雍懷王裴獗,以承天運,主理國事,統四方。能恪守天道,興邦安民,使國運昌隆,百姓安居。

朕退意已決,即日起,不再干預朝政,惟天下臣民,各安其位,共襄盛舉,同太平。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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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肅靜。

圣旨念完許久,都沒有聲音。

馮蘊低頭,看著裴獗平靜的眼睛。

“大王如何想?”

裴獗目灼灼凝視著

“拒了。”

馮蘊微笑,沒有意外。

“好。”

今日政和殿里,臣子上奏,裴獗拒了一次。

如今皇帝將禪讓詔書送到家里,也得再次推拒。

因為在大眾的心里,自古禪位和篡位,并無差別。

沒有什麼天命移轉,只有權勢的傾斜,和不得已為之。

這個時候裴獗要是欣然接下詔書,那就是有不臣之心,總歸會拿話給旁人說,后世也要脊梁骨。

推拒幾次,才可彰顯清白。

“不過這詔書來得甚好。”馮蘊角微抿,意有所指地道:“大王正好以避嫌為由,在府里休養幾日,誰來也不見。”

裴獗哼笑,“機靈。”

“多謝夸贊。”馮蘊眨眨眼,看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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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太好,不再多說了。

“我下去把他打發了。”

裴獗微微點頭,“辛苦蘊娘。”

“不辛苦,應該的。”

為他的妻子,或是王府長史,這都是馮蘊應當應分的事。

裴獗的手,又叮囑了姚儒幾句,徑直打了簾子出去。

公公沒得到回應,還在庭院里等候,張,彷徨,手足無措。

馮蘊笑著將人請到花廳。

奉了好茶,又讓小滿塞了個錢袋,微笑道:“公公,陛下一片好意,大王卻甚為惶恐。這回,怕是要抗旨不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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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旨公公尷尬地看著馮蘊,拭了拭腦門的冷汗。

面前的人哪里是雍懷王妃啊。

一旦接下詔書,那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公公不敢直視馮蘊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低頭告罪。

“請王妃容雜家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一紙詔書,是陛下心意所致,大王還是萬莫辜負得好。”

“唉。”馮蘊看他說得實在,也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輕輕嘆息道:

“這陣子,大王都要被坊間的流言和唾沫給淹沒了。那些說法,哪個忠肝義膽的臣子承得住?公公,這詔書,大王是萬萬接不得的,不然,這謀逆篡位的罪名,就坐實了啊。”

公公臉更是窘迫。

“這,這也不是雜家能做得主的……詔書傳到裴府,大王領旨,此事便算是了。”

不了。”馮蘊笑了一聲,溫和地看著他,“九五至尊之位,可不是兒戲,勞煩公公轉告陛下,當真有心恤臣子,便不要再說這等話了,省得讓大王為難。”

公公看著的笑,心思微

“雜家明白了。”

他點點頭,收了東西,朝馮蘊一笑。

“雜家這便告辭回宮,將王妃的話,一字不地回稟陛下。”

馮蘊朝他欠,好似松了口氣。

“有勞,公公慢行。”

公公還禮,出門自去了。

馮蘊一席話點到為止,這公公卻聽了個明白。

這麼傳一道圣旨來,就要讓雍懷王接位,也未必太過兒戲了。讓裴獗自己拿著圣旨去金鑾殿坐龍椅,何異于宮?

裴獗要的,不僅是皇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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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明正大的皇帝位。

-

長公主在明殿里來回踱步,神焦灼。

文治帝倒是坦然,寫完那封詔書,他

便輕松了一半。此刻,他要做的,就是等著,看裴獗如何理。

“陛下,懷仁回來了。”

文治帝連忙從榻上坐起。

“快傳。”

懷仁便是那傳旨的侍,是文治帝從潛邸里帶出來的人,深知他的脾

進屋一看長公主也在,懷仁公公怔了怔,方才分別行禮。

然后,稟報裴府的事

文治帝一聽,吃驚不已。

“雍懷王不?連皇位都不要?”

他的意外,長公主沒有半點意外。

在意的是,“裴獗沒有出來接旨?一直不曾面?”

懷仁應聲,“是。出來的是雍懷王妃。”

長公主深吸一口氣,“果然。果然是他。”

文治帝看著灼人的眼眸,張道:“皇姊,這可如何是好?雍懷王不肯,會不會……會不會還有別的圖謀?”

長公主猛地轉頭,死死盯住他。

文治帝嚇一跳,“皇姊……”

長公主道:“千不該,萬不該,就你不該寫下那道禪位詔書啊。如此一來,時局于你我,便如臨深淵了。”

文治帝眉頭深皺,“我不明白……”

長公主嘆息一聲,坐下來緩緩地道:“詔書一發,裴獗接不接旨,滿朝文武、王公大臣的心,就算是散了……人心一散,敗局也就定了。”

文治帝抿了抿,“皇姊,我以為,朝臣的心,早就散了。敗局也早已定下。不然今日政和殿上,阮溥豈會是那般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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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一怔。

注視著自己窩囊的弟弟,沒有說話。

文治帝不知在想什麼,幽幽一嘆。

“這陣子我在殿中養病,倒是想了許多事。這江山,這天下,這皇位,從古到今,更替頻繁,從不是萬年不變的。每每改朝換代,無一不是尸橫遍野,白骨累累……皇姊,既然大局已定,掙扎也無用,何不保全自?”

他認真地看著長公主。

不語,又徐徐說道:“歷史多為勝者頌。為抗爭而死,史書只會留下罵名。茍且生,說不定還能千古流芳,博得一個慧眼識人的譽。”

長公主冷哼。

文治帝看出松緩了些。

又道:“一個好皇帝,當以天下子民,蒼生福禍著想,倘若我將皇位托付給一個可以振興大晉的人,這豈不是做的功德?祖宗泉下有靈,想必也不想基業敗于我手……”

“皇帝。”長公主看著他一副不爭氣的慫樣,千方百計的為弱找借口,眉心皺起,再散不開。

“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你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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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說,長公主料事如神。

一紙毫無預兆的禪位詔書,就如同一瓢冷水澆在熱油上,在西京朝堂炸開了鍋。

朝臣們沒有料到,皇帝會自作主張將皇位拱手于人。

此舉,對一些心存僥幸,還對皇帝抱有希的臣子可謂是一記重錘,瞬間將人推向了另一邊。

整個大晉朝堂,態度空前一致。

——元氏皇朝氣數已盡。

別說裴獗未必肯扶他,就算裴獗無心稱帝,想將這位稱病不肯上朝的皇帝扶上龍椅,只怕也會自己栽下來。

與其如此,何不順勢而為?

眾人生怕去得晚了,趕不上熱乎的,從那天晚上開始,裴府便門庭若市,來來去去的馬車,文武百,或相約,或單獨,前來勸諫雍懷王,接圣旨、即大位。

理所當然的,雍懷王為了避嫌,閉門謝客。

滿朝王公,一個都不見,就連敖政,都被府里謝絕了。

仿佛陷了膠著。

朝野上下,風云變,只有裴府里,庭院春深,一派祥和氣氛。

十日后,裴獗的病已然大好。

外間關于皇帝禪讓的消息越傳越遠,消息擴散出去,天底下,無人不知。

裴媛托人來問過好幾次了,就連久不問政事的裴沖,都有些按捺不住,急切地想要裴獗給一顆定心丸。

裴媛當然是喜歡,覺得門楣生,大有作為。

裴沖當然是不肯,認為裴府滿門忠烈,當護大晉江山,而不是自己登基為帝,落一個臣賊子的罵名。

每個人都想要一個結果,塵埃落定。

就連府里掃地的小廝都著急了。

唯獨裴獗和馮蘊好像沒事人似的,一個閑看落花,一個青梅煮酒,高興了便對弈一局,兩個人的比任何時候都好,相也極是愜意。

“娘子,仆都要急瘋了……”

馮蘊問:“怎麼了?”

小滿這幾日聽了太多流言,角都長出了水泡。

嘟起,撒般輕哼,“你說呢?”

馮蘊笑而不答。

西下,在屋檐的瑞上灑下一層金

在更遠的天邊,一遠月已朦朧的升起。

日月同在,芒空蒙,淡淡地落在馮蘊的襟上,襯得眉眼俏麗過人。

小滿看得有些呆了。

半晌,才回過神來,一邊沖茶水,一邊看向靜心觀棋的裴獗,小聲問:

“大王到底要怎麼辦啊?”

馮蘊輕笑,平靜地道出一個字。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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