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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梟臣》 第15章 王相

“曹家謀兩川時,存隨州、意在隨州能牽制荊湖,將淮西、南跟漢中隔開,”馬臻隨陳韓三這些年來東奔西走,視野開闊,早就不是當初沒出過府縣的土秀才,一番言論雖然在江州遞來的信裡都有提及,但他站到堂下侃侃而談,那神態看上去這一番言都是他自己的真知灼見,“事過境遷、勢隨時變,曹家在秦西的北燕大軍攻伐,疲態已呈。此時曹家都被迫低頭,接近江寧的冊封,重新做了江寧的臣子。如今對隨州虎視耿耿者,有胡文穆、有樑衝、有董原,馬臻抖膽問羅帥一句,倘若曹家失了關陝,曹家會希隨州落在羅帥手裡,還是落在胡文穆手裡,還是董原、樑衝手裡?”

馬臻一言直打要害,羅獻微微的點了點頭,承認他說得有理。

隨州周遭勢力,雖說都各系,但都明面上還是遙奉江寧爲主,隨州在其中,就是一個另類——永興帝初時對隨州這邊也是加許爵,但有劉安兒前車之鑑,而荊湖員對長樂軍的態度又一向傲慢,部對招安長樂軍都有很大的爭議,羅獻哪裡敢接招安?

這些來,羅獻只是往隨州、襄兩地收,以求與周圍諸藩相安無事。

不過前兩年能相安無事,倒非隨州兵強馬壯,而是因爲曹家出兵進犯川東。

一方曹家佔據川東之後,荊湖爲防止曹家兵馬出三峽而下,兵力主要集中到西線防備;另一個就是曹家在消化兩川之前,需要羅獻佔著隨州、襄作爲其與江寧之間的緩衝。

眼下形勢大變。

曹家雖得慶大捷,但老家給北燕鐵騎直接打,捅老窩一事不假,人擔憂曹家能不能保得住關中地區。曹家一旦保不住關中,只能退守漢中跟兩川,換作誰隨時漢中之旁的襄、隨州,給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倒向北燕的勢力佔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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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江寧真正默認曹家佔據兩川及漢中的事實,聯曹抗燕,但諸藩在針對襄、隨州的立場就會一致起來。

“隨州兵強馬壯,有兵馬二十萬,誰若對隨州居心不良,由著他來便是!”王相坐在一旁冷笑道,“難不衝率著區區兩萬兵馬來打隨州,我家還要結著求韓三爺來救?”

王相在長樂軍裡有的讀書人,與羅獻同鄉,中過舉子,但沒有錢財活絡門路,一直沒能踏仕途。羅獻正式舉事之後,就派人將王相及家小綁來,以家小挾迫他夥爲匪。

王相夥後,就替羅獻打點軍務,在長樂軍中的影響力,實際要比鍾嶸要深。

陳韓三撐案而坐,瞇眼看著王相。雖然給王相從門裡瞧扁了,他也不氣惱!

馬臻說道:“安帥轉戰淮泗,與紅襖軍相合,兵馬三四十萬,最終後果又如何?”

“馬爺倒是好意思提這茬,要不是你家之功,紅襖哪可能給東海狐降服?”王相反脣相譏。

提到這茬,陳韓三都不住黑起臉來,羅獻呵斥王相:“都過去多年的事了,還提這茬幹甚,真是掃興!”

“王相失言了,韓三爺莫要見怪……”王相朝著陳韓三抱拳致歉。

陳韓三也只能假裝大度,痛心疾首的說道:“安帥當時給豬油糊蒙了心,一心想要招安,還與淮東議,要借我陳韓三的人頭當添頭;而我麾下兒郎又在嶽老賊的刀口之下,嶽老賊著我與淮東唱對臺戲,拿安帥的人頭當添頭,王相兄說說,我當時該怎麼辦?”

徐州之變的幕,誰能知曉?但劉安兒是陳韓三所殺,這總不會假。

王相只是提醒羅獻不要忘記這事,纔不會管陳韓三怎麼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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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韓三朝羅獻抱拳說道:“韓三曉得自己做過蠢事,往日的兄長都寒了心,韓三借不到一兵一卒,也不怨旁人!倘若隨州他日有難,小敵隨州能擋也就罷了,要是大敵甚銳,請羅帥遣人告訴一聲。韓三即使在江州效力,但麾下三千男兒還是聽韓三使喚,到時羅帥看得見韓三的真心便是!”站起來就要做最後的辭行,說到懇切,眼睛裡都蓄滿淚水,彷彿徐州事真他飽了委屈。

陳韓三義憤要走,馬臻卻不肯放棄最後一努力:“嶽冷秋兵馬渡江北據宜城,過不了幾日就會西進黃梅、蘄春,而淮東從浙西出兵打上饒,江州兵馬只能南調增援,那時池州、荊湖騰出手來,第一個就會聯合南、淮西打隨州……”見羅獻臉上不,馬臻發恨道,“都說諸帥裡羅帥心眼最明,沒想到這竟是句瞎話。”甩袖站起來,也要跟著陳韓三辭行離去。

“哈哈哈,”羅獻哈哈大笑,臉褶子上的都在大,說道,“馬爺罵得好,但我眼睛是瞎是明,還要看韓三兄弟以後如何表現了?”

見羅獻改了語氣,陳韓三欣喜道:“從今而後,我奉羅帥爲父兄,倘若他日有違此誓……”從殿柱所掛的裝飾箭囊裡出一支箭來,一拗而斷,“倘若他日有違此誓,當如此箭,永世不得超生!”

“發這些毒誓做什麼,我也只是說笑,”羅獻撐起子,示意陳韓三坐下說話,說道,“本王琢磨著,周遭諸藩及江寧那邊都不會見得我好,蘄春等地與其荊湖、池州佔去,還不如給自家兄弟。你且去蘄春,韓老瞎從此之後聽你的吩咐,此外,你可以從隨州五千健兒跟你去蘄春,以後的生死榮華富貴,都聽你一力安排;至於糧草,隨州也缺,只能支借給你兩千車——這些天來,韓三與馬爺說了不好江州的好事,想必江州也不會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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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韓三早就猜到羅獻不可能完全放棄對蘄春等地的控制,韓老瞎等大寇果真跟隨州有牽連。爲了得隨州五千兵卒及兩千車糧草,陳韓三就必須同意羅獻將韓老瞎這顆釘子扎蘄春的深

“都聽哥哥的安排。”認了父兄,陳韓三便親熱的以“哥哥”相喚。

王相言,羅獻揮手道:“我主意已定,便這麼著了。”

**************

議事挫,王相回到住所還是憤憤難平,但是羅獻拿主意雖然慢,但拿定主意後不是別人能更改的——王相對隨州借兵糧給陳韓三一事雖然不滿,但也很是無奈。

這會兒家人進來稟報:“周爺到隨州了!”

“哦,”王相心本就鬱悶得很,聽得故人來隨州,當即振些許,吩咐家人,“快去將周彬請到府上來,再準備一桌酒席……”

長樂軍竊隨州而立,隨州產雖,但鹽鐵等還是缺。周遭勢力雖說對隨州進行嚴厲的封鎖,但有利可圖,商賈就敢冒著砍頭的危險挾貨進隨州跟長樂軍易。

周彬便是這兩年來進隨州甚頻的一名私商——王相子去年得暑熱,求醫不得解,宅子裡都安排了小棺材。周彬獻上奇藥阿芙蓉,一劑下去就救回一命來。

相聊之下,王相得知周彬竟是商州同鄉,越發親熱起來。

周彬自稱年時出商州遊商,後來就在維揚、江寧兩地走私鹽爲業,打鬥時傷了一隻眼睛,好歹逃過一條命;王相遣人去維揚、江寧打探消息,也確實有這麼一號人,鹽鐵都走,從此對周彬也就深信不疑——這一年多來,周彬又攜了許多資多次進隨州牟利,王相每回都邀他到府上來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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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家人就領著周彬進來。

周彬乾癟癟的樣子,左眼翻白,從眉瞼下去有一道不大明顯的傷疤,看上去也不兇惡,要不是上換上綢衫,倒像是給兵禍害到的老實商人,沒有半點想是吃江湖、領著十幾個亡命之徒走南闖北的私梟。

“又勞王大人您惦記了,”周彬走進堂來,作揖道,“小公子的子還虎實不?想著上回王大人說小公子該到學刀的年紀了,瞎子我這回從廬州尋得一件好什,王大人你先過過眼……”隨從將一隻大盒擡進來,置在最上頭的是柄鑲嵌玉的寶刀。

王相習文出,後從匪多年,也喜歡刀槍,乍看這刀賣相就極爲不凡,按住機括拔出三寸刀刃,寒芒滲骨,大讚道:“好刀!只是哪能次次都周爺你破費。”

“這些算什麼,”周彬瞇起眼睛笑起來更像與人無害的老農,說道,“永興帝逃難居巢,好什流散民間頗多,瞎子我去得晚,得到的好東西不多。不過,瞎子我求金銀,這些好玩、好用的什,帶過來到大家面前討個好,實際上破費不了多……”

王相哈哈一笑,說道:“那我就客氣收下了。”家人準備開席。

坐到席上,周彬問道:“聽老易說王大人今日議事回來悶悶不樂,難道說陳韓三跟羅帥借兵這事了?”

王相陡然警覺起來,眼睛盯住周彬,問道:“你怎麼曉得這事?”

陳韓三做下那麼多的惡事,與淮西、江寧都結下不能解的死仇,隨州還不想跟江寧翻臉,所以陳韓三與馬臻在隨州的事都嚴格保,周彬剛進隨州就知道陳韓三借兵的事王相如何不起疑?

周彬倒是不慌張,笑道:“王大人,你當這是多大的?瞎子我出來跑江湖,消息不靈通可不行;再說了,陳韓三要往南去佔蘄春,鐵啊、鹽啊,騾馬啊,藥材啊,除了跟隨州借,還能從哪裡得來?”

王相想想也釋然,陳韓三在淮山裡盤踞了一年多時間,接下去還要去佔蘄春等地,自然也會跟周彬這些膽大妄爲的私梟打通,是自己太過敏了。

周彬這麼一解釋,王相就消除了疑心,與他說道:“羅帥今日不聽勸,他日必其害!陳韓三許利再高,我建議周爺也是沾爲好。”

周彬說道:“王大人所慮確實有道理,常在淮山裡走的私梟,也常有莫名其妙給滅口的,陳韓三那邊我可惹不起——再說,我年紀也大了,這趟回去就封刀養老,不幹這刀口的買賣了……”

“那怎麼?周爺你一收手,隨州的鹽就要短啊!”王相驚訝的問道,“要是江寧那邊查得,周爺可以將家小遷來隨州,我到羅帥面前薦周爺擔任督鹽,錢利也照以往計算,跑腳的事完全可以給別人去……”

周彬搖了搖頭:“我這些日子在維揚、江寧、廬州三地走,這風聲有些變了,王大人有沒有覺察到啊?”

“覺察到什麼?”王相不知道周彬突然提這茬這何意?

“王大人以爲奢家在江西還能撐住多久?”周彬張口而問。

“周爺是擔心戰火會很快燒到隨州?”王相反問,又出言安,“周爺不用擔心這個,隨州兵強馬壯,即使將來江寧將江西平定了,對隨州也只能行招安之策……”

“聽消息,廬州那邊也要結寨聯防了,那荊州、江夏以及漢中的作很快也會有,”周彬說道,“還有消息說,江寧新任的樞使,要求淮西、南、荊湖以及漢中都一萬銳,接近隨州、襄。明面上是爲秋後打浙西做準備,防備隨州這邊有什麼作,但這網一旦收了,就不會再放鬆下來,”周彬說道,“當年劉安兒在徐州那麼威風,還不是給一網勒得不過氣來、給勒死?不瞎子我想打退堂鼓,其他私商怕是也會另做打算。只是別人不來就不來,絕不會提前說出來,瞎子我王大人這麼照顧,要是不道個別,對不住自己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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